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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栽去,幸好範文嘉事先有準備,否則我一跤準是摔得頭破血流。我這麼個大男人,竟然生平頭一次失去了知覺。”
柏然跌坐在書桌旁,滿頭是汗。很顯然,講述這個漫長的故事已經令他心力交瘁。
我不由得問道:“那你是說,那個戲子,變臉的那個,竟然是你弟弟蘇明允?”
他點了點頭,視線低低地不知望著何處。我順著他的眼光望去,不過只是書房牆上一小塊微顯凹陷的牆紙,大約有個模糊的形狀。柏然呆呆地看著,一副神遊物外的模樣。
“那,那他是認出你來了?”
柏然又點頭,半晌低聲說道:“大概我剛在那茶坊裡坐下,後臺的他透過門簾的細縫便已經看見了我,認出了我。我這麼些年,從20歲到28歲,也算是養尊處優,除了變得老些,相貌也沒多大變化。但明允卻大不一樣。別說他那時臉上戴著面具,就算是將一張張面具盡數除下,將油彩清洗乾淨,我也根本沒辦法認出他來。明允,早已經不是當年的明允,一切都毀掉了,明允早已經被毀掉了。
“我就不給你描述那段時間東禾園裡的震驚和混亂了吧。我不想再回憶,也可能,記憶中的某些部分已經壞掉了,只可惜不能把一切糟糕的記憶全都從頭腦裡清除掉呢。唉,明允回到了東禾園,但我該怎樣向你形容如今這個明允呢?他才24歲,卻已經算是經歷了所有的人生,也歷經了一個人所能承受的全部毀壞。把面具取下,把油彩剝落,便看見那張臉,縱橫十三刀,直劃得肌肉翻出,唇角撕裂,竟是無法形容的醜怪,猶如修羅場上屠殺了數日數夜的魔鬼,令人看過一眼,此生此世絕不想再目睹第二眼。他的聲帶也完全毀壞了,我們的交流只能藉助著筆和紙,就這樣我大概知道了分手之後明允的遭遇。
蘇明允(8)
“1931年,明允逃離東禾園,去了北平,投入一家叫做‘牡丹社’的京劇班子,入了梨園行,拜了個師傅叫做杜丹雲。那一年明允16歲,從這時候開始入行大約是晚了些,但他天賦異稟,從前在上海時也耳濡目染,因此竟一日千里,進步奇快。那杜老闆很有意思,自打明允投入‘牡丹社’,一直讓他與諸位師兄弟分房而睡,平時也命明允著女裝,又另外取了個藝名,叫做‘蘇十三’。明允自小長得俊俏,舉手投足間也帶著小女孩的嫵媚之氣,嗓音也歷來柔亮,因此竟沒人認出他原本是個少年男子。不知不覺明允長到18歲,在北平城裡掛出牌來,居然一唱而紅。後來我父親說,前些年也聽說過北平有個唱旦角的蘇十三,只是他不愛這京劇,從未去捧過場,誰想到那竟會是他那心愛的小兒子呢?
“轉眼就到了1937年,日本兵攻破北平。那一年中秋夜,日本大將淺川一郎指名點姓,命牡丹社蘇十三前往陪唱。那一晚的戲目是《梅隴鎮》,明允唱李鳳姐,令全場傾倒。當晚卻發生了命案,明允這孩子,果然不愧是血性男兒,竟用一柄匕首刺殺了淺川一郎。第二天早上東窗事發,日本人在他臉上連劃十三刀,喉嚨上也被斬了一刀,扔在亂墳崗上,說要令他變成人人憎惡的孤魂野鬼。明允遭此大難,卻掙扎著逃出命來。此後是杜丹雲悄悄將他帶出了北平城。此時從上海到南京,半個中國都已經淪陷,杜丹雲一路將明允送至重慶,託付給他從前的朋友,也就是十八梯那家茶坊的班主。明允雖被毀了容,嗓子也壞了,但畢竟身手與靈性還在。‘變臉’原是川劇中的一門絕技,那班主佩服明允血性,竟傾囊以授。就這樣時間一天天過去,卻也恰恰如此之巧,誰想到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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