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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髮垂在床邊。急診醫生說:“頭髮太礙事了,拿剪刀來。”
魯醫生撲過去,把妹妹的頭抱著:“誰也不準動。”她去搶剪刀,刀尖劃到了手,血滴下來。她把手放到嘴邊,吮著。嘴裡含著水一樣:“誰動我就同誰拼命。”
小妹又從鬼門關回來了,這是第幾次了呢?門診醫生說:“她的病歷有一大疊。”比劃了一下,比長篇小說還厚。
我和寧坐在魯醫生家裡,小妹縮著。魯醫生不停地給小妹按摩,從頭到腳。“晚上睡不著覺就給小妹按摩。”魯醫生說:“這樣時間過得快一點。”
我看到了放在五斗櫃上的一個相框,一個年輕的女軍人,相片好像是剪過的。
“那是我。”魯醫生說:“原來是合影。他爸和我的。”
我們都不敢說話。
“我又不肯再生,生了,誰照顧小妹?他看到孩子這個樣子,受不了就走了。”
照片上的女軍人一點不像魯醫生。那個年輕的軍人,一臉燦爛。
“我讓小妹看看媽媽的樣子。她知道是我。”
小妹動了一下。魯醫生馬上站起來。
“她要大便了。你們走吧。”
我們怎麼能走呢?給病人端屎端尿,誰沒幹過?小妹的床下有一塊活動的板子,抽出來就可以給小妹方便。魯醫生很吃力地跪下來,往床底下爬,“我來吧。”我說。
我跪在床下,雙手舉著便盆。好久,手都酸了。剛想換個姿勢,從床洞裡掉下來一些硬塊,砸在我的頭上。接著,一股惡臭。魯醫生接了多少年了?
天熱的時候,忘了是幾月了,只記得我們剛穿夏裝。小妹不行了。
小妹送到門診的時候,呼吸已經沒有了。魯醫生坐在外頭,閉著眼睛。從她家裡到門診只是十分鐘的路,她沒有及時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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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於放平了身子(3)
主任對魯醫生說:“你進去看看吧。”
於是,我們都看到了:小妹平平地躺著,身上蓋著布。我才發現小妹個子並不小。
魯醫生站在床邊,摸著小妹的胳膊說了好多話。
魯醫生說,媽媽還是第一次看到你平著睡。很舒服吧?
魯醫生說,小妹的肌肉很軟啊。
魯醫生說,你站直了,不比媽媽矮呢。
……
小妹走的時候,宣傳科的謝幹事給她化了妝。粉底、淡淡的腮紅,眉毛黑黑彎彎的,嘴像活著一樣。一套從戲劇服裝店買的李鐵梅的戲服。辮子放在前胸,長到了腰。魯醫生把自己照片放到小妹手邊,還放了一對領章帽徽。她說:小妹很想當解放軍。
到現在我也不想知道小妹幾歲了,她就是一個二十歲的小妹。
紅的弱智妹妹(1)
我被紅叫到辦公室。
“我們是同學,是不是?”紅笑笑的。
“是啊。”我站著。看紅背後的那張畫,一個女兵坐在電線杆上,修電話。暴風雨打得她英氣十足,《我是海燕》誰不認識?走進紅的辦公室先得向這個女兵行注目禮。畫下頭是紅寫的一幅字“將革命進行到底”。
“我們還是一個區隊的呢。”紅說。
鬼啊。紅一定有陰謀在後頭。這傢伙是我讀書的時候最討厭的人。每天早晨出操,她一定是第一個。冰說,她從來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冰同紅是一間宿舍的,絕對有發言權。紅晚上把被子一頭折成揹包狀,上頭蓋著塑膠布。一旦晚上緊急集合,跳起來,一頭被子折上,塑膠布一卷,揹包三下五除二。人竄出去。站在操聲上咋呼:“一區隊的,動作快。”黑燈瞎火,一個女兵英姿颯爽,筆挺。星星底下就是她的聲音。他媽的。我肚子裡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