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部分(第3/4 頁)
孤獨。它低頭疾行,沒有目標,也沒有懼怕。松林中的雜木和野草在它眼前掠過。日光的斑點從枝條的葉縫間漏下來,在它身上描繪出形狀不同的花朵。但它對這些渾然不覺。不管是人也罷,是狗也罷,還是別的什麼生物,在看不到未來的同時,也就失去了現在。
前面的天光亮起來了,證明很快就要走出松林。自從跟母親來到山上,小黃從沒走這麼遠過。出於防範的本能,它停了下來,警惕地抬頭張望。
眼前的景象讓小黃目瞪口呆。
它看到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女孩,八九歲年紀。從山野間繁茂的景象看來,這稱得上是一片水乳大地,但災難的跡象還殘留在女孩的臉上:她太瘦了,兩隻手簡直就像兩根筷子。但女孩很明朗,很快樂,她頭髮上扎一根嫩綠色的布條,嘴角微笑著,正小心翼翼又恬靜安然地攀摘黃透了的糖刺鈴。在她綰起來的衣襟裡,已摘下十餘個了。女孩的長相,女孩的微笑,女孩摘食的樣子,對小黃來說都是一場來自靈魂深處的革命。這是什麼呢?它想。它覺得自己曾經在哪裡看見過這樣的事物,可始終回憶不起來。它的骨頭裡又麻又癢,那個深不可測的黑洞,卻奇蹟般地浮起一帶光環。這讓它激動不已。它噴了噴鼻子,噴得很響,但專注的女孩並沒聽見。於是它又吠叫起來。只吠了兩聲,女孩便停下手中的活,緊張兮兮地四處察看。小黃不再吠叫了,討好地搖著尾巴。它搖尾巴的時候掃著了旁邊一叢酸奶子樹,酸奶子樹密匝匝的葉片發出嘩嘩啦啦的響聲。這下女孩發現它了。女孩的瞳孔擴張了,臉上的肌肉被風化了,變得石頭一樣僵硬。
小黃有些莫名其妙,正準備向女孩靠近些,女孩卻銳聲尖叫起來:爸爸!爸爸!
這突兀的叫聲使小黃將抬起的前爪放了下去。
遠處傳出另一個聲音。這個聲音雄渾有力。小黃循聲望去,看見了一個跟女孩顯然是同類、卻比她高大得多的傢伙跑了過來,女孩一面叫爸爸,一面沒命地朝他飛奔。她的同類見女孩並沒出什麼事故,就停下來,蹲下身迎接她。當女孩跑進他的臂彎裡,他問,出什麼事了?
女孩說,狼,那邊有狼!
這話小黃明明白白地聽見了。什麼,我是狼?小黃悲傷極了,它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但它知道自己不是狼。小黃跟人一樣,自己的名字可以忘掉,卻深深地記得敵人的名字。
女孩的同類將她放下來,一手牽著她,一手從地上撿了塊鋒利的石片,抻長脖子,帶著女孩向松林靠近。沒走幾步,他感覺有些不放心,又從塄坎上折下一根青岡棒,與那塊石片同時握在手裡。他走得更小心了,神經繃得更緊了,手臂和脖子上都青筋畢露。
小黃預感到了危險,但它沒有離開。它只是弓著身子,作好了逃走的準備。
在女孩摘糖刺鈴的地方,她的同類發現了小黃。他緊張的神經鬆弛下來,扔了青岡棒,只將石片朝小黃扔來。石片打著哨音,旋轉著直奔小黃的腦門心。小黃身子一伏,石頭便從它上方寸許處越過,打得它身後的一棵油松發出砰的一聲響,幾塊粗糙的老皮濺開來。女孩的同類又彎腰撿石頭,小黃轉身就跑,跑出二三十米遠,它停住了,聽見女孩的同類哈哈大笑,邊笑邊說,這狗東西,真靈敏!女孩說,爸爸,你說那是狗東西?女孩的同類說,寶貝,那不是狼,是狗。女孩說,你怎麼知道那是狗呢?狗跟狼不同嘛,狼的尾巴總是拖著的,剛才那傢伙不是,它的尾巴翹起來,還朝我們搖呢,狗朝我們人搖尾巴,它就不會咬你,你也用不著害怕。女孩說,那你為什麼還朝它扔石頭?接下來的話,小黃聽不見了,女孩和她的同類走遠了。他們是朝西邊山上爬去的,看來住在比這更高的地方。
小黃迅速回到原位,望著他們遠去,直到消失在山峁上一棵野枇杷樹的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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