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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理群:承擔,獨立,自由,創造(4)
這一代人的人生道路上,所面臨的,就是這樣一個“如何建立信仰,確立生活目標與方向”的問題。或許我們正可以帶著這個問題,去請教我們的前輩,和他們進行心的交流。
“生活裡邊有個東西,比其他東西都重要”
我們一起來讀這一篇:《曾昭掄:不修邊幅的名教授》。從表面上看,這都是“名教授”、“名士”的怪癖傳聞:“他曾經站在沙灘紅樓前,和電線杆子又說又笑地談論化學上的新發現,讓過往行人不勝駭然;一次他帶著雨傘外出,天降暴雨,他衣服全溼透了,卻仍然提著傘走路(笑);在家裡吃晚飯,他心不在焉,居然拿著煤鏟到鍋裡去添飯,直到他夫人發現他飯碗裡有煤渣(笑);他忙於工作,很少回家,有一次回到家裡,保姆甚至不知道他是主人,把他當客人招待,見他到了晚上都不走,覺得奇怪極了(笑);而他所穿的鞋,聯大學生幾乎都知道,是前後見天的;他平日裡走路,總是低著頭,不是不理人,而是根本就看不見。”(大笑)
且莫把這些都看成逸聞趣事僅作談資——我知道,做學生的,最大的樂趣,莫過於晚上熄燈以後,躺在床上,回味、談論某位教授的逸聞趣事。我們當年做學生的時候就是這樣,我深信諸位現在也是如此,這也是學生的“傳統”。(大笑)但我們又不能僅止於此,還要想一想隱藏在其背後的東西。
費孝通先生有一個十分精到的分析。他說:“在他心裡想不到有邊幅可修。他的生活裡邊有個東西,比其他東西都重要,那就是‘匹夫不可奪志’的‘志’。知識分子心裡總要有個著落,有個寄託。曾昭掄把一生的精力放在化學裡邊,沒有這樣的人在那裡拼命,一個學科是不可能出來的。現在的學者,當個教授好像很容易,他已經不是為了一個學科在那裡拼命了,他並不一定清楚這個學科追求的是什麼,不一定會覺得這個學科比自己穿的鞋還重要。”——“生活裡邊”有沒有“比其他東西都重要的東西”,有沒有“不可奪”之“志”,這是一個關鍵,要害:有了,你的心就有了“著落”,你的精神就有了“寄託”,人就有了“安身立命”之處,於是,就總要有所“在意”,有所“守護”;沒有,心無所繫,精神無所寄託,你就沒著沒落,既無法“安身”,也無以“立命”,也就不“在意”什麼,一切都“無所謂”,也就自然談不上要“守護”什麼了。(全場活躍)
可以看得很清楚,對曾昭掄這樣的學者,學術,就是他的“比什麼都重要的東西”,就是他的“不可奪”之“志”。他對化學學科,有一種使命感,有一種生命的承擔,因此他願意為之“拼命”,獻身。前面說到的他的那些逸聞趣事,正是這樣的拼命、獻身,以至達到忘我境地的一個外在的表現。學術,學科,對於他,就不僅是一種謀生的職業,謀取名利的手段,而是他的情感,精神,生命的寄託,依靠,是安身立命的東西。這就是這一代學者和費孝通先生所說的“現在的學者”根本不同之處。
我最近寫了一篇文章,也是講這一代學者,知識分子,題目是《有承擔的一代學人,有承擔的學術》。也就是說,這一代人,做人做事,都是有承擔的。我還談到這樣的承擔,是有三個層面的:對國家,民族,人類,對歷史,時代,社會,人民的承擔;對自我生命的承擔;對學術的承擔。
我讀這本《民國那些人》,感觸最深的,也就是這“三承擔”——讓我們一一道來。
“鐵肩擔道義”:對社會、歷史、民族的承擔
這本書寫到了幾位以身殉道、殉職的學人、報人,其中就有因拒收張作霖三十萬元“封口費”而慘遭殺害的民國名記者邵飄萍。他有一句座右銘:“鐵肩擔道義,辣手著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