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吾恐季孫之優(第1/3 頁)
富順的冬天雨水不停。
頭晚青石板的路面水跡未乾,次日清晨淅淅瀝瀝的雨聲又漸次響起。李府中下等的僕役們最先醒來,著褐衣的僕役忙著將院中積水掃幹,又擰了帕子來擦濺了水的欄杆,身形小巧的小廝披了油布攀著長梯爬上屋頂,仔細地檢查有無碎瓦,以免漏雨溼了屋子。粗笨的婆子並低等丫鬟各司其職,雖然人來人往,卻低聲慢語,並無半點嘈雜。
李永仲早飯不過一碗白粥和幾碟小菜,他吃飯的時候大管事李三忠立在邊上,低聲同他說城外莊上的事情。
“你早上用過沒?”年輕人嚥了口飯轉頭問管事,李三忠一愣——這是李齊活著時候的做派,他待得用的人從來親近。自從李齊病重,這種待遇就少了許多。
李永仲不待他回答就向旁邊的小廝吩咐:“再拿副碗筷來。”
李三忠很有些訕訕地推辭:“主人翁,我用過早飯方來的。”
“你早上用得太早,現下不用些,遭罪的還是自己。”李永仲自顧自地吃了口菜,才繼續說:“你是父親手上用過幾十年的老人了,我現在年輕,家裡現下也沒個主事的堂客,還得仰仗你幾年。”說到這兒倒是一笑:“我原本去找大哥,希望大嫂能主持中饋,結果大哥還是過於靦腆了些,給大嫂辭了,說大嫂現在身體不大好,我侄兒也小,要安心休養。”
他倒是說得輕鬆,可惜屋子裡立著的幾個人都恨不得伸手捂了耳朵只當沒聽到。李家大房這兩兄弟看似沒有分家,但也同此無甚差別了。前些天李永伯找了泥水匠將他那個院子同府裡相連的夾道一隔,關了門過自己的小日子,但該拿的錢一文不少,順便理直氣壯地將他那院子中的花銷全都掛到公中的賬上。
李三忠嚥了口唾沫,他只敢坐了半拉凳子,實是比站著還辛苦。李永仲看他一眼,扭頭衝身後的貼身小廝梧桐說:“去,給你家大管事坐好了。他坐著舒服,我還看著難受。”
梧桐笑嘻嘻響亮地應了一聲是,兩步走過去連拖帶拉地硬是讓李三忠在椅子上坐實了,李永仲在上首看著,李三忠又不敢如何掙扎,最後忍不住瞪起眼睛小聲罵了一句:“小兔崽子,沒規矩!”
年輕的當家人看了半天好戲,這才慢悠悠地開口:“這算什麼規矩?這是糊弄人的,以為站著的,跪著的,退著的,就是規矩,是對也不對。下人心裡頭有你這個主人家,哪怕同你一道坐著,一道走著,那也透著尊卑恭謙,反之,若他心裡頭沒有個轄制,沒有個章程,哪怕在主人家面前磕九十九個響頭呢,背主之時仍舊眼都不眨。”
大管事後背密密地沁出汗水來,李永仲先前發話叫他坐下,他不敢站起來,只好手扶著膝蓋略欠欠身,低聲道:“主人翁說得有理。”
“我尚年輕呢,”李永仲笑笑,歪頭漫不經心看著服務李家數十年的管事,他正是十六七的年紀,笑起來沒有一點奸猾商人的樣子,倒很有詩書大家子弟的做派,“父親那樣的年紀叫主人翁正好,我這個年歲,早了些罷。”
“仲官兒說的是。”李三忠立馬改了稱呼,他嘴巴發苦,心頭髮慌。喪事結束,大管事看昔日的二少爺就多了幾分畏懼——他自詡是主人翁李齊的人馬,對兩個少爺都是客氣有餘,恭敬不足。當時的謹慎現在看起來就變成了傲慢。李三忠未到五十,還不想被年輕的家主打發到城外的莊子上養老。
想到這裡,他越發覺得自己同家主的距離實在是遠了些,正好要借些由頭同李永仲親近親近。他不敢妄想昔日裡與李齊那般主僕相得,但也要成為李永仲的倚仗才好。
“今日我同王師爺去見劉老爺。”李永仲隨口吩咐,“你理一理家裡的事,這些天一直亂哄哄的沒得條理,今日之後規矩都要撿起來,不要自亂了陣腳。”
李三忠站起來恭謹地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