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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主意要是說出來,船廠的人會真的認為他瘋了。木匠們都知道,二百年前他們的祖師爺早就試過這個了,頂多是做出了巴掌那麼大的木頭鳥在房頂繞了幾圈。小木匠決定不告訴任何人,自己幹。每天早晨他對著霞光出神,&ldo;那邊應該是可以住人的,因為太陽在那邊的時候一點兒也不熱,早晨的太陽一點兒也不燙人嘛。&rdo;關於人能飛起來,他比任何人都相信,這或許是由於常常出現在夢中的感覺過於真切了‐空氣像水一樣流過他的雙臂。母親在世時說過的話他也念念不忘:
&ldo;你問你是從哪兒來的啊?你是鳥變的。我和你爹成親後一直生不出孩子來。有一天你爹上山伐木,我送水上去,忽然覺得裙子裡掉下什麼東西。我找啊找,在翠雀花叢裡找到了一顆蛋。它是半透明的,都能看到裡面的小鳥身上的血脈呢。你爹覺得它是個妖孽,把它扔到了山溝裡。到了晚上,一隻白鳥就飛到家裡來了,在房樑上睡覺。它睡著的時候會掉下來把自己摔醒,每次掉下來都掉一些毛。早晨起來,我們過去一看,它毛都掉光了,哪兒還是鳥啊,分明是一個嬰兒!我們把你落下的羽毛都包起來,再開啟的時候,只看見一堆沙子。&rdo;
這話說得太認真,非常不像別的母親哄孩子說的&ldo;你是從糞坑裡撿來的&rdo;之類。這要麼是母親對自己做的夢記得太清楚,要麼是她比別的母親會編故事,要麼‐在有些神神道道的小木匠看來‐就是真的。或許冥冥之中真有前世、靈魂的真身,被神變成了畫面,呈現給母親看了?
夢中鳥
反正他是真的打算做一隻鳥了,也就停止了對抽水機的狂想,再發呆就不是盯著海水,而是盯著海鳥了。小木匠仔細觀察它們怎麼扇動翅膀、在什麼情況下停止扇動而僅僅靠熱氣流託著不掉下來、怎麼在轉彎前傾斜身體甚至幾乎把自己豎了起來、翅膀舉起時怎樣彎曲、壓下時又怎樣撐直……他也數它們扇翅的頻率‐起飛時要多快,已經飛起來後至少要多快……偶爾出現的一種白色大鳥(叫不出名字來,恐怕是從外國飛來的,或從母親的夢裡飛來的)讓他特別佩服,它飛過這個世界上可以看到的整個天空時竟然可以一直不扇翅膀。它平攤的、從容的雙翼,表示它已經能爐火純青地駕馭熱空氣,這使小木匠相信自己也不需要使太大勁,就能飛到扶桑國去。
起飛時確實是要用點力的。據他統計,扇翅的頻率要趕上他的心跳。海鷗已經為此做出了示範,而海鴨不管起飛還是已經飛起來總是扇得那麼快,恐怕是因為生來就笨。小木匠需要一個模板,就是儘量大、最好跟人一樣大的鳥,按它的尺寸來做翅膀就剛好夠一個人用。蒼鷺、白鷺這些,不僅小,而且飛起來驚慌失措,小木匠很難想像學它們的樣能飛到三萬裡外去。那種叫不出名來的鳥‐姑且叫它&ldo;夢中鳥&rdo;吧,能夠代表完美的飛行,可它不在人的面前著陸‐或者也許不願在現實世界著陸‐就沒法量它的尺寸。
他選擇了鵜鶘,一種比鵝還大的鳥,雖然它飛的樣子比夢中鳥差很多,但也有個美德‐願意與人親近。只要在船頭舉著一條魚晃,鵜鶘就翩翩而至,吃完魚還不走,還跳著白色的舞等人變出下一條魚。它們頂著笨拙的大腦袋,拖著肥滾滾的肚子,走起路來比鵝還要笨,可起飛的姿勢是那麼迷人。它們優雅地(而不是像海鴨那樣逃命似的)搖搖巨翅,就飄在了空中。有時小木匠抱著這溫順的大鳥,感受它翅膀攪出的風能有多大,直到相信自己也能做到。他順便量了尺寸。鵜鶘把身子拉直了跟他差不多高。這樣看來,照它的翅膀做出同樣大的翅膀,自己就能用。
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