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臨江仙(四)(第1/3 頁)
心中裝著母親的臨終囑託,倪素想夢見她,又怕夢見她,這後半夜再也不能安睡,她索性收拾了自己的行囊,留了幾粒碎銀與字條壓在燭臺下,提著一盞燈籠,牽起馬,悄無聲息地離開蔣娘子的家。
夜路並不好走,倪素騎馬慢行,有個生魂靜默在側,在淺淡吹拂的夜霧裡,伴她一道前行。
在馬背上晃晃悠悠,倪素早前丟失的睡意不知為何又無聲襲來,壓得眼皮有些沉,她強打起精神,晃了晃腦袋,又禁不住側眼,偷偷打量他。
他看起來年輕極了,走路的姿儀也很好看。
“那時,你幾歲?”
徐鶴雪半垂的眼睫因她忽然出聲而微抬,領會她所說的“那時”,他手提孤燈,啟唇:“十九。”
倪素吃了一驚,“十九你就……”
她的後半句話音淹沒於喉。
“是因為什麼?”
倪素想象不到,十九歲本該是最好的年紀,他又因何而英年早逝,遊離於幽都。
徐鶴雪聽她問“為什麼”,他也想了片刻是為什麼,但最終,他搖頭,答:“不知。”
“你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不,”
燈影溶溶,鋪陳在徐鶴雪的衣袂鞋履,他徑自盯著看,聽見一側江河濤聲翻湧,他抬首看去,山如墨,水粼粼,“是不知為何要死。”
倪素聽不明白,想了想,說,“人生之半數都還不到,你一定有很多遺憾吧?”
“時間太久,忘了很多。”
徐鶴雪棲身於霧,更襯面頰蒼白,“如今只記得一件。”
“就是你在雲京的那位舊友?”
倪素看著他身上的氅衣。
徐鶴雪聞言,側過臉來對上她的視線,卻不說是與不是。
“就像我們說好的,你替我尋兄長,”倪素握著韁繩,聽見馬兒吐息的聲音便摸了摸馬鬃,又對他說,“我也會幫你找到你的舊友,盡力一圓你的憾事。”
遠山盡處隱泛白鱗,徐鶴雪靜默地審視馬背上的少女,片刻他移開眼,淡聲道:“不必你幫我什麼,只要你肯為我點燈就好。”
燈籠裡的燭焰熄滅,天色愈見青灰,右側綠樹掩映之間這一河段靜謐許多,有一橫跨兩岸的石橋在上,牽牛的老翁慢慢悠悠地從另一頭來,斗笠往上一推,他眯起眼睛瞧見那山道上有人騎馬走近。
馬蹄輕踏,馬背上那名年輕女子腦袋一點一點的,身體時而偏左時而偏右,老翁正瞧著,見那馬兒屁股一轉,衝到草木豐茂的溝渠旁,而馬背上打瞌睡的女子沒有防備,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摔下來。
老翁張嘴還沒喊出聲,卻見她歪下來的身體好像被什麼一託。
老翁疑心自己錯了眼,揉了揉眼皮,見那女子在馬背上坐直身體,茫然地睜著眼。
“怪了……”
老翁嘟囔著,下了橋往河岸的小路上去放牛。
倪素才覺手中
空空,垂眼看見握著韁繩的那隻手,蒼白單薄的肌膚之下,每一寸筋骨都漂亮而流暢。
她身後有個人,可她察覺不到他的鼻息,只是他的懷抱很冷,冷得像雪,好像要將她的瞌睡蟲都一股腦兒地凍死。
他忽有所覺,與她稍稍拉開些距離,道:“若是困,就睡吧。”
倪素沒有回頭,看著原本該在她身上,此時卻掛在馬脖子上的包袱,她輕應了一聲,還沒被凍死的瞌睡蟲壓著她的眼皮,在晃晃悠悠的這一段路中,她打起瞌睡竟也算安心。
眼下正是炎熱夏季,即便是日頭不再,天已見黑,青州城內也還是熱得很,松緣客棧的掌櫃在櫃檯後頭撥弄著算盤,時不時地用汗巾擦拭額頭的細汗。
幾個跑堂的忙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