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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入夏前的前幾日,那日晚上下了一場瓢潑大雨,我睡著正熟,深更半夜突然被人敲著門敲響。」
大雨磅礴,水霧濃重,豆大的雨珠敲打在屋簷下惱得人完全睡不著。
「我不悅開門,只是指責的話還沒說出口,就看到他捧著花站在門口,臉上的笑擋也擋不住。」
門口的謝迢渾身都在淌著水,一張臉更是蒼白無血色,唯有懷中的那盞曇花還乾乾淨淨,沒有被漫天風雨侵蝕。
——「老師快看!花開了!」
——「我白日裡就見它好似要開花的樣子。」
——「今日大雨,還怕他不會開呢。」
——「您看,開了。」
——「老師千萬不要難過了。」
那不過是一盞普通曇花,只要耐心養護,沉下氣來就一定會開花,他的老師嫌他性格強硬急躁,唯恐他惹下潑天禍事,這才送給他這粒種子。
他卻不知為何一直養不出花來,心灰意冷之際,是謝迢敏銳感覺到他的沮喪。
「他是這般溫柔善良,我見了便喜歡,我以為,以為可以保護他一輩子的。」
明沉舟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跌落而下。
情深似海深,舊事如天遠。
「我並不贊同他走上這條路,這些年也怨了他很久。」羅松文的聲音逐漸低沉下去,聲音含在唇齒間,就好似低語一般,連著明沉舟都聽得不甚真切。
「這是大人的事情,他不想牽連我,可我更不想牽扯到他。」
牢房內安靜地只剩下他忍痛下的沉重呼吸聲,牆壁上的煤油燈在慢慢悠悠晃蕩了許久燭火之後,終於要熄滅了,臨滅時發出的爆破聲。
「時間到了。」
對面的那盞油燈終於熄滅,牢內微弱的光芒徹底消失。
羅松文睜眼,低聲說道。
明沉舟一愣,驀地生出一股惶恐。
這是殺/人啊。
她腦海中突然不可抑制的出現這個年頭。
這是羅松文啊。
這是敷文書院的院長啊。
這是謝迢的恩師啊。
「老師。」她在黑暗中朦朦朧朧看到羅松文伸手去勾那盞酒盞,下意識喊了一聲。
羅松文動作一頓,極為緩緩說道:「娘娘走吧,這是我自願的。」
他的手穩穩端著那盞酒,目光隔著黑暗落在地上跪著的人身上。
「祝娘娘與他,白頭偕老,平安喜樂。」
這是第一個長輩,對他們離經叛道的感情發出的祝福。
明沉舟呼吸一頓。
「我一生不曾娶妻,他,謝迢……」
羅松文緩緩吐出一口氣,平靜似水。
「與我親子無異。」
酒盞摔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四分五裂。
明沉舟閉上眼,強忍了多時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看著黑暗中的人影,行了叩拜大禮。
「……惟願,一身無痛……」
萬事與願違,歲月無人欣。
謝病春也不知跪了多久,跪伏在地上,任由冰冷的石板侵襲內心,才能抑制住血流不盡的劇痛。
他本以為自己早已做好準備,可聽到甬道深處傳來的低泣聲,只覺得一顆心瞬間停止跳動,緊繃心中多年的那根弦突然鍛鍊,疼得他喘不上去氣來。
他的老師,他的養父。
他的,家啊。
「老師。」
黑暗中,這一聲輕喃似乎帶著血,泣著淚。
三月三十的正午,艷陽高照,春光明媚。
東廠緊閉的大門再一次被人開啟。
「罪人羅松文,伏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