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單(第2/2 頁)
度一定少於清醒時,但沒辦法,他醒過來,滿臉的冷汗,珠子一樣的,掛在他睫上眼角,恍惚是晶亮的淚水。她的冷靜又一次被削弱了,“允恭,允恭,你聽得到麼?”她暫時擱下了酒壺,酒液混著血水衝在蜜合色的被褥上,把原本溫柔適度的顏色染得十分過於豔麗,她下意識地用撐住身體的左手擋住了,右手伸過去,去撫他那紙一樣顏色的臉,寒意從他的面板侵入她的手掌。
耳際是雜亂的嗡鳴聲,小姑娘的話語聽得並不真切,一時彷彿只是咫尺,一時又飄忽而逝,像去到了他用一生耶無法追上的天涯海角。聚體她說了什麼,歐陽克沒能辨識出來,只是憑著一種近似於愧意的溫柔點了點頭,自覺用了周身全部的力氣,但在黎融看來,也不過是稍稍有了一點弧度。
很冷,記憶告訴他此時是盛夏,但冷意是從體內,是從骨骼的縫隙裡沁出來,逐漸蔓延到了皮肉,一點一點,仔仔細細將四肢百骸都留下了其存在的證據,歐陽克的神智再次恍惚了,這冷意讓他想起在那被海洋裹住的孤島,靈魂回到了在巨石之下時的身體之中,啊,不單是疼痛,雙腿的疼痛早已麻木了,那是窒息感和寒冷,只有這兩樣感覺,折磨,令他瘋狂的折磨。海水同樣包裹住了他,就像是包裹住那孤島一樣,突然想到年幼時便通讀的《莊子》,多麼不合時宜,在痛不欲生的時候,他想到了這些似是而非的哲理,也許他本不是什麼歐陽克呢?是這孤島的一場夢,夢中的孤島化成了人,就像他此時在這寒冷和窒息帶來的,近似於夢境的狀態中,自覺自己像是這座孤島一樣。
是從前,幾十年前的嗎?一位中原的詩人,叫什麼來著,蘇?蘇子瞻!對了,是他寫的,說什麼“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既然是行人,就是漂浮無依的,怎麼做得到樂觀?他做不到的,所以從小,他就更加喜歡“蜉蝣掘閱,麻衣如雪。心之憂矣,於我歸說”。早慧是讓童年也變得過分透徹的詛咒,彷彿這一生,只是為了罪惡而生的。
降生便是罪惡的顯現,被母親冷落是罪惡的初端,被“父親”疼愛是罪惡的根植,被真正的父親當做工具是罪惡的責罰,曾經為了討好父親而殺的人是罪惡的業績,雙腿被砸斷是罪惡的嘲諷。
既然如此,又為什麼要活下去?
在海水之中的歐陽克有一瞬放棄的念頭。救贖離他的距離太遠了,或者說以他的罪業,是不配得到救贖的,然而,然而在那海水之中,在窒息之感的最末,他彷彿得到了一種迴歸於生命之本源的寬慰,生命皆生於水,生命皆起源於死亡,就在這近於死亡的時候,他產生了幻覺,有光芒,暖融融,軟絨絨的,向他照過來了,那些陰翳一點點被這光芒驅散,這光不是陽光,他不是可以擁有陽光的人,但足夠了,只要這一點,他就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後來他知道了,那個有著小鹿的眼睛和冰花的肌膚的女孩子,是當時那道光芒的化身。
所以即使他的雙腿沒有痊癒的希望,即使明白了父親對他的溫情只是在荒島上過分的寂寞和恐懼九陰真經丟失的集合,即使被重新厭惡,即使面對著萬人敵軍,也不會那麼恐懼了。
但只要她,只能是她,她陷入危險,就會變得不顧後果,理智會蒸發,身體會爆發出力量。
有了最堅不可摧的甲冑,同時也有了柔軟易折仿如初生的嬰孩的軟肋。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