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嚴主任(第1/4 頁)
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領導人民整整二十七年,偉大的領袖、偉大的導師、偉大的舵手、全國人民心目中永遠的紅太陽與世長辭。
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國土上,處處飄揚著沉緩的哀樂,無數樸實的工人農民淚如雨下。
我當時正跟著周先生認真學英語,捲起舌頭,口中唸唸有詞,大隊的高音喇叭忽然播出哀樂,周先生頓時目瞪口呆,隨之頓足捶胸,悲不可抑。
早知先生是性情中人,只是沒料到他的反應竟然如此激烈。我不由得大是感嘆,他們那一輩的人,對領袖的感情那可真不是蓋的。
而師母的反應更是完全出乎意料。
老人家全然不顧臉面,一屁股坐倒在地,雙手拍打著黃土地面,一邊嚎哭一邊唸叨。
“這可怎麼得了啊?主席逝世了,可怎麼辦啊?老倌,你的右派帽子,誰給你摘啊?”
原來如此。
周先生一怔,隨即喝道:“閉嘴,你怎麼敢亂說話?”
“我怎麼不敢說?這樣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過了,還不如死了的好啊……”
師母也是麻塘灣大隊土生土長的人,沒正經上過學。周先生的母親給他定的娃娃親。先生是個厚道人,堅持糟糠之妻不下堂。
我不由暗暗搖頭。都說人到中年。諸事沉穩。其實面臨大事。真正能鎮靜如衡地並不多。周先生這般見過大世面地人物。稱得上學富五車。一時間也有些失措。
師母不管不顧只是個哭訴。周先生又氣又急。卻是止歇不住。緊張地環顧四周。幸好無人在側。
我見不是了局。忽然說道:“伯伯。有收音機嗎?”
我倒不是懷疑這個訊息有假。這樣地事情。全國沒一個人敢拿來開玩笑。但我知道。我人微言輕。正面勸阻斷然行不通。當此大事。誰理我這個小屁孩啊?只有行釜底抽薪之計。轉移他們地注意力。
“有有。有收音機……”
周先生如夢初醒。連連點頭。飛跑去土磚屋裡拿收音機。
所謂“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像他這樣的知識分子,哪怕沒有夜飯米下鍋,收音機是萬萬不肯當掉的。
也是事急慌亂,周先生竟然忘記他這個寶貝收音機,已經壞了好些日子了,無論先生如何搗鼓,就是不肯發出半點聲響。
周先生氣急敗壞,就要將寶貝疙瘩一把摔了。
我急了,忙叫道:“伯伯別急,給我看看。”
“你?”
周先生頓時瞪大眼睛。
“嗯,我跟爸爸學過。懂得一些原理。”
我篤定地點點頭。
周先生將信將疑,抱著姑妄信之的態度,將收音機遞給我。
“師母,有剪刀嗎?”
估計螺絲刀、鉗子之類工具,先生家是不會有的,只有用剪刀將就一下了。
周先生這個收音機,乃是青島無線電二廠生產的“五七牌”五管半導體收音機。到二十一世紀,堪稱古董級文物。好處是結構簡單,缺點是特別容易出毛病。
上輩子因為家學淵源,我選擇學工科(嘿嘿,有點往自家臉上貼金的意思,其實就是個修理工),在外打工多年,大大小小的電器裝置修過不少,手特別靈巧,還是市裡業餘無線電愛好者協會的理事,整個破半導體收音機全然不在話下。
我用剪刀三下五除二拆開收音機外殼,動作熟練無比,正是積年老手的手段。簡單檢查一下,因為沒有萬用電表,無法確定元件是否損壞。只是將線路理了一下,接好兩個斷頭,然後一除錯,嘿嘿,竟然就成了,也算僥倖。好在先生對無線電一竅不通,沒有隨便瞎折騰這個可憐的古董收音機。不然的話,怕是沒那麼容易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