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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清楚那時候的我,是人還是野獸……我曾經帶著一幫弟兄,人手一把菜刀,見著穿喇叭褲留長頭髮的“小哥”就砍,從廠門口一路殺到火車站。我用一根五分鋼條做了一把鉤子,非常鋒利,能將一張厚厚的鐵板穿透。我嫌它還不夠兇猛,又在前面焊上了一把軍刺,這樣它就變成了一件充滿煞氣的兇器,我給它取名“戰爭之神”,經常用一個小提琴盒子裝著它帶在身上,它讓我的膽量增加了不少。
有一天下班,我剛走到廠門口,就看見七八個人鬼鬼祟祟地在門口溜達,我斷定他們是來找我的,扯身就回了宿舍……我常常對弟兄們說,混江湖的,最首要的一條就是眼睛要像鷹。我擎著戰爭之神迎著他們走了上去,那幾個人一看我手中的傢伙,不等正面接觸,一下子就跑散了。我站在門口大喊,哥們兒,來呀!風吹動我黑色的風衣,讓我看起來就像一個俠客,威風凜凜。
李俊海的爸爸在郊區的一家醫院當大夫,很慈祥的一位老人。每當我和李俊海去他們家玩兒,老爺子都要高興地顛出去割肉、買菜招待我。我不太喜歡喝酒,老爺子讓我只喝一杯,就給我泡一壺濃茶,然後跟他兒子碰杯,往往是一頓飯沒吃完,老爺子就醉了,紅著臉咦咿呀呀地唱柳腔:“西北風吹得我渾身癢癢,回家燙上二兩酒,白菜心海蟄皮,加蒜一拌……”那年夏天,老爺子病倒了,躺在他上班的醫院裡。李俊海在廠裡對我說:“我爹想見見你。”
在這之前,我去醫院看過他幾次,老爺子告訴我說,自己的哮喘病又犯了,過幾天就好了。當時我也沒在意,這次李俊海這麼嚴肅地跟我說他爹要見我,我就覺得不妙,莫非老爺子不行了?去到醫院的時候,我看見李俊海他們家的人全在場,一個個愁眉苦臉的。看著瘦成一張皮的老人,我的心咯噔一下。
我把李俊海拉到一邊問他:“俊海,告訴我,老爺子是不是不行了?”
李俊海直接就蹲下哭了:“兄弟,我跟你說實話,我爹得的是肺癌……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晚期了。”
我的心裡很難受,多麼健康快樂的一個老人啊,難道我就要見不到他了?
我坐在老爺子身旁,趴在他的耳邊說:“大爺,等你出了院,咱爺們兒釣魚去,我發現一個好地方。”
他好像不能說話了,用渾濁的眼球瞄著我,眼神似乎在說,好的好的,爺兒倆去釣魚。
半夜,我跟李俊海正蹲在醫院的走廊上抽菸,病房裡就響起了哭聲。
李俊海他大姐跑出來,衝我直嚷嚷:“大遠大遠,快,快,我爹找你。”
李俊海家裡的人給我讓開一條道,我撲過去,攥著老爺子瘦成雞爪子的手,小聲說:“大爺,我來了。”
老爺子的嘴唇動了兩下,手突然變得很有力氣,像老鷹的爪子一樣,攥得我很疼。
我把耳朵靠到他的嘴巴上,輕輕說:“大爺,你說話。”
老爺子鬆開手,把手垂到床下,用大拇指和食指使勁捏了一下。
我不知道這個手勢是什麼意思,我把他的手捧在自己手裡,用眼睛問他,大爺,你想說什麼?
李俊海輕聲說:“楊遠,我爹想讓咱倆拜個把兄弟。”
聽了這話,老爺子臉上的肌肉慢慢鬆弛下來,像雪糕被陽光照射著,融化著。
我明白了,李俊海說得沒錯,他爹應該就是這麼個意思。
屋裡沒有一絲聲響,我的心裡很亂,我不是不想拜這個把兄弟,可我當時真的很猶豫。
老爺子的呼吸越來越微弱,大家都在盯著我看。
我不知所措,心一橫,撲通跪在了床頭:“爹!”
我跟李俊海結拜了以後,他在廠裡更加肆無忌憚了,連走路的姿勢都改了,以前像老鼠,現在像螃蟹。李俊海他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