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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紹之又住了一晚,休息了一個白天,當晚12點,和上次一樣,跟著大部隊出發。
他居然還記得他們上次大約的速度,所以抵達目的地的時間,也和上次差不多。只是上次是夏天,日出時間比較早,這次到了之後,天還沒有亮起來的跡象。
在這邊休息的人挺多,一直停下來的少,而選另一條道返回的人,就更少了。
他跟著大部隊稍作休息,然後他們繼續向上,他向下。
上次來的時候,一隊人做了很久的功課,才確定返程的路線。這次他連地圖都沒看,徑直往下走。
他不用再看了。這些年這條路或是在他睡著的時候,或是在他清醒的時候,在他的腦海里,重複出現了無數次。
當年他們折返,特地走的下山時的路線,因為人少且風景更好。
他一路向下。
其實不同的季節來同一座雪山,看到的景象是完全不同的。哪怕是同一個季節,不同的年份,雪山的模樣也會大不一樣。
可他仍然找到了事發地點。
線路早被新的來人重新踩出,一年又一年的新雪埋葬了曾經所有的痕跡。顏紹之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倒也是巧,天在這個時候亮了。
又是一個萬裡無雲的好日子,半亮的天空,已經看得出深邃的靛藍色,有許多星星還未退場,在天際一閃一閃地掙扎著發出餘光。不遠處的雪山被照成罕見的金色,據說許多人特地蹲守,就為了看這「日照金山」的壯觀景色,結果越是蹲,越是蹲不著。
這樣說來他真是挺幸運的,來了兩次,兩次都看見了。
他又坐了會兒,看著濃金變成淡金,天色越來越亮,星星們相繼退場,最後一輪紅日在雪山之巔露出小半個腦袋,目光所及的暗色,終於全部消失不見了。
他笑望著那一角氤氳的橘紅色:「兄弟們,天亮了,我來看你們了。」
顏紹之再回江城,距離他出發的時間,正好一週。平原地區充足的氧氣讓呼吸都變得輕快,五月中旬,春末夏初,江城的天氣不冷不熱,一年中最好的時節。
他到家的時候正好是傍晚,院子裡的歐月夏小涼沒有剪,開得很是喜人,銀杏樹的葉子比他離開的時候豐厚了很多,看起來也更加油綠了。樹幹上那兩隻掛了好幾年的斑駁燈籠倒是被換了下來,頂頭掛著的,是兩隻全新的燈籠,依舊是大紅色,風一吹,搖晃著相依相偎。
這是他自己的家,他有鑰匙,也知道大門的密碼,但他走到門口,還是選擇了門鈴。
「叮咚」一聲,就聽到裡面的腳步聲,噔噔噔,又急促又歡快,然後大門倏地被開啟,嬌嬌軟軟的身體八爪魚似的撲到他身上:「你回來啦?!」
她應該在準備晚飯,頭髮上沾了輕微的油煙味,她應該剛剛吃了糖,一說話,草莓的清甜氣息就縈繞在鼻尖,她似乎瘦了點兒,扒在身上輕輕盈盈的,沒什麼重量。
夕陽掛在天際的一角,透過銀杏樹的枝葉,在地上投下罅隙的光斑,將兩人的擁抱映成一幅黑白的影畫。
顏紹之看著門廳處兩人合二為一的影子,下巴蹭著她的頸窩,緩聲道:「嗯,我回來了。」
人這一生熙熙攘攘,他遇到過許多迷失自我的人。
他遇到夏小涼那一年,就正好遇到迷失自我的她。像一隻倉皇的小鹿,在森林裡迷失了方向,無措茫然地看著他。
他想好可憐一小姑娘,陪她說說話吧,逗她開開心吧。
他和她之於他一樣,大概只會是人生路上的匆匆過客,短暫的交匯後各奔東西,但人與人之間,應心存善念。
他沒想過那時的一絲縹緲善念,會在將來的某一天,壯大成一份虔誠的信仰,回到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