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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回想起來,當時存在著各式各樣的馬克思主義者:有像堀木那樣出於愛慕虛榮、追趕時髦的心理自詡為馬克思主義者的人;也有像我一樣僅僅因為喜歡那種“不合法”的氛圍,便一頭扎入其中的人。倘若我們的真實面目被馬克思主義的真正信徒識破的話,那麼,無論是堀木還是我自己,都無疑會遭到他們的憤怒斥責,並作為卑劣的叛徒而受到驅逐吧。但我和堀木卻沒有遭受開除的處分,特別是我在那不合法的世界中,居然比在紳士們的合法世界中更顯得悠然自得和遊刃有餘,更顯得所謂的“健康”,以至於作為前途無量的“同志”,被委派了種種工作。他們誇張地給那些工作披上一層過於神秘的色彩,真讓人忍俊不禁。事實上,我一次也沒有拒絕過那些工作,泰然自若地接受了那一切,從不曾因為舉止反常而受到“狗”(同志們都這樣稱呼警察)的懷疑或審訊。我總是一邊逗人發笑,一邊準確無誤地完成他們所謂的“危險”任務(那幫從事運動的傢伙常常是如臨大敵一般地高度緊張,甚至蹩腳地模仿偵探小說,顯得過分警惕。他們交給我的任務全都是一些無聊透頂的東西,可是,卻煞有介事地製造出緊張的氣氛)。就我當時的心情而言,成為共產黨員而遭到逮捕,即使終生身陷囹圄,也絕不反悔。我甚至認為,與其對世上人的“實生活”感到恐懼,在每個夜晚輾轉難眠的地獄中呻吟歎息,還不如被關進牢房來得暢快和輕鬆。
《人間失格》手記之二(8)
在櫻木町的別墅裡,父親忙於接待客人,或是外出有事,所以即使同住一個屋簷之下,我和他有時接連三四天也見不上一面。我總覺得父親很難接近,嚴厲而可怕,因此琢磨著是不是該離開這個家搬到某個宿舍去住。就在我還沒有說出口的時候,從別墅的老管家那兒聽說了父親有意出售這棟房子的事情。
父親的議員任期就要屆滿了,想必其中還有種種理由吧,他無意繼續參加選舉。他打算在故鄉建一個隱居的地方,似乎對東京並不留戀。我充其量是一個高中生而已,為了這樣的我保留住宅和傭人,在他看來或許是一種不必要的浪費吧(父親的心事與世上所有人的心事一樣,是我無法明白的)。總之,那個家不久就轉讓給了別人,而我則搬到了本鄉森川町一棟名叫仙遊館的舊公寓中的陰暗房間裡。過了一陣子,我便在經濟上陷入了窘境。
在此之前,我總是每月從父親那兒得到固定金額的零花錢。即使這筆錢馬上告罄,可香菸、酒、乳酪、水果等家裡隨時都有,而且,書、文具、衣服等其他的一切也可以採用所謂的賒賬方式在附近的店鋪裡買到,所以,即便是款待堀木吃蕎麥麵或者炸蝦蓋澆飯,只要是在父親經常光顧的這條街道上的餐館,我都可以在吃完後一聲不響地甩手而去。
可現在一下子變成了宿舍的獨居生活,一切的一切都必須在每個月的定額匯款中開銷。我真是一籌莫展。匯款依舊是在兩三天內便花個精光,我不寒而慄,因心中無底而變得幾近發狂,交替著給父親、哥哥、姐姐又是打電報,又是寫長信,催他們快點寄錢給我(信中所寫之事,幾乎純屬逗人發笑的虛構。竊以為,要想求助於他人,其上策乃是引人發笑)。另一方面,我在堀木的教唆下,開始頻繁地出入於當鋪,可照樣手頭拮据。
總而言之,我缺乏那種在無親無故的宿舍中獨立“生活”的能力。我感到兀自一人待在宿舍的房間裡是那麼可怕,彷彿頃刻間就會遭到某個人的襲擊或是暗算似的,不由自主地飛奔到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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