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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枝缺乏光照和水分的纖細的麥穗在晚風裡搖晃著大腦殼。那時候我是個極用功的女學生,帶著一種受到傷害的仇恨心理,一天到晚凡是睜著眼睛的時候全唸書,睡眠總是不足,而那些乏味枯燥的書本每每總是使我昏昏欲睡。於是,我發明了一種讀書法——邊走邊讀。    
站在無人的風口(2)
每天傍晚時分,我從學校回到家就拿出書本到庭院裡邊走邊讀。晚霞總是染紅西邊庵堂頂部的天空,庭院裡老樹參差茂密,光線格外黯然,庵堂的大窗子像無數只黑洞洞的大眼睛盯著我緩緩走動。我非常喜歡這個遠離喧鬧人群的幽僻處所,我憑著身體而不是憑著思想知道,這地方從來就應該屬於我。這裡的幽暗、陰溼、靜謐以及從每一扇庵堂的吱吱呀呀的沉重的木門裡漫溢位來的陰森森的詭秘之氣,都令我迷戀。 我每天進進出出的時候,都要對著前院高臺階上邊的那扇窗子瞭望幾眼,那裡好像永遠靜無生息地醞釀什麼,那個老女人只是靜靜地佇立窗前向我張望,目光含著一股涼颼颼的清澈。這種安謐與凝滯帶給我一種無法預料的恐懼,我很害怕她有一天忽然衝我嘿嘿一樂。我始終對她懷有一種提防的渴望。 無論如何,有一束安靜的目光伴隨我進進出出,總能消解一些孤單。 許多年以來,我一直長久地懷念著那棵年代久遠的老桐樹。 正是夏季,有一天傍晚我照例在庭院裡走來走去,慢慢默記著英國古代歷史上那個著名的“玫瑰之戰”事件。我一遍又一遍重複默唸著一四五五年到一四八五年這個年代。蘭加斯特家族與約克家族進行了一場由權位之爭而引發的混戰,前者的族徽為紅玫瑰,後者的族徽為白玫瑰。在混戰中兩個家族互相殘殺殆盡……我默記著從久遠年代滲透過來的歷史的血腥,默記著他們怎樣一代一代變成殘灰焦木,變成一逝不返的塵埃。我彷彿站立在一處通向歷史與未來的風口,看到古老而遼闊的歐洲平原上,空漠蒼涼的巷道里,人們廝打追殺的景觀,一把把銀光閃亮的兵器隨著頭顱一同落地,血像一簇紅紅的水沫,伴著洪荒時代的潮流走進歷史,然後逐一淹沒近代、現代和今天…… 那個年代久遠的歷史事件本身,如今已無足輕重,但是從這時候起便有一個沉重的隱喻在我心頭瀰漫,儘管我當時並不懂得它。 院落裡濃郁的老樹伸手攤腳地搖盪著綠茵,小風柔和地在我身體與衣服的空間爬來爬去。我感到有些累了,就倚在那棵樹冠蓬然、根部盤結收纏在土地之上的粗壯的老桐樹上,感受著樹葉們吵鬧的靜謐。 後來,我聽到一陣輕微的嘆息聲,我警覺地四顧瞭望,周圍什麼全沒有。我抬頭仰視上空,如蓋的濃陰微微顫抖,像一疊疊綠雲在波浪,那種巨大而緩慢的蠕動,使人感到一種高深莫測的浮物正罩在頭頂俟機降臨。 接著,我又聽到一聲長長的氣息,這一次聽得格外清晰真切,似乎那涼颼颼的氣息已經逼真地貼在我的後脖頸上邊。我猛地轉過身子並且向後閃了一步。 接下來是兩個並行的場景: A:身後依然什麼全沒有,想像的一切蕩然無存。但那種空落和死寂使我覺得危機四伏,隱約感到有一雙帶寒氣的眼睛正潛伏在已經糟朽了的庵堂圓木柱子後面,隱匿在後院與前院之間的那半截斷壁殘垣的夾縫裡,懸浮在滿院子的老楊樹、珙桐和杉樹們高高密密的茂葉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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