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部分(第1/4 頁)
述了一遍。永秀不時給兄弟們答疑解惑,儼然一深思熟慮的先生。這期間他有了意外而傷心的發現,原來大學的四年光陰在教師們囉嗦而重複的陳詞濫調中有條不紊地浪費了。他神往的思想殿堂就隱藏在眼前的這滿是灰塵和蛛網的故紙堆裡。他一想到當年懷著天真而虔誠的心情走進去的那個綠樹掩映的美麗校園只不過是一座辛勤園丁們的會所時,渾身生起的雞皮疙瘩上冒出了冷汗。他痛苦地想明白了為什麼走出校園時同學們是那麼的親切,那麼的志同道合。一樣的髮型和服飾,一樣的眼神,一樣的步伐,一樣的口頭禪和一樣的理想。
“那是出產匠人的工廠”永秀嚥下一口苦水,嘀咕了一句。
兩位堂兄弟把目光從典籍移到他臉上,永兵奇怪地問:“什麼出產醬油?”
永秀生硬地轉移話題說:“從今開始,我要同你倆一起學習。”
這天晚上,他認真地徹底清空了自己的大腦,只留下了那些在集|會演講中還用得上的毛主席語錄。他如釋重負,感覺神清氣爽。但就在他著手把譚吉先生的遺產逐步裝進自己腦袋的次日,他接到了分配到一家大型腳踏車廠上班的通知。如此光榮且前途無量的工作令慘淡的荒年也充滿了喜慶的氣氛,抬打與永兵更是羨慕不已,永秀卻覺得神思恍惚,腦袋裡空空如也。
(六)陰影
家中又逐漸熱鬧了起來,李秀熱情不減卻已力不從心。年青時的忙碌使她一晃到了中年,接著像滑坡似的,一溜煙工夫就蒼老了。她覺察到家人已合謀好了存心要排擠她,把她撇一邊,努力使她無所事事並遺忘她。漸漸地,她感覺時間的腳步越來越慢,終於有一天,廳屋牆上的那個陪伴她一生的紫檀木壁鐘悄然停擺了,她這才知道原來時間也會衰老。譚永秀打算給奶奶修理好壁鐘再去工廠報到,但李秀體恤這老夥計與自己年齡相仿,也早該累壞了,她不忍心再驅動它。
“就讓它安息吧。”李秀心想:從此再不用擔心它報時的樂曲聲驚醒了閻王爺,也好讓自己偷飯吃吧,等孩子們都回家的那一日,自己就能瞑眼瞑鼻了。
這些年來,家家有了鐘錶,他們都按照自己的興致和節奏安排生活。特別是通電之後,一切都亂了套,人們晝夜不分,顛三倒四地過日子。沒人再瞅一眼壁鐘的時針了,大家只把它視為一件會自動奏樂的老古董。遙想當年,在這個晃動的鐘擺指揮全村人起居勞作的和諧時代裡,村民們同時開工下田,同時收工、吃飯、上床。特別是開飯時,曬穀坪裡熱鬧非凡。孩子們把碗高高舉過頭頂,讓別人競猜菜餚,命中者有權瓜分。代武因此獲益良多,他事先偷偷溜到各家廚房的窗戶後窺探情報,開飯時就像耒陽牯算八字那般一一說出對方碗裡的一切。換來的結果便是盡情分享。不過,誰也別想猜中他碗中的菜況,就連跟他吃一鍋菜的譚恆也摸不著頭腦,因為他只盛飯壓根兒就不夾菜。每一餐他都勝券在握,幾乎是吃百家菜長大的。
曾經與紫檀木壁鐘同步的金財外公也漸漸老了,要隔好幾年才來興安村打個轉身,完全失去了固有的週期性。如今想與金財外公相見已不能單靠等待,得看緣分了,長輩們都相信他早已年滿兩百歲。因此,當金財外公再次出現時,譚永秀顯得格外興奮,他問金財外公:“老外公;您從哪裡來?”
金財外公一邊擤鼻子,一邊結結巴巴答道:“我從時間的源頭來,那裡沒有昨天,只有明天,所以,我無所不知。”
大家圍坐在金財外公身邊嬉笑著插科打諢,沒有一個人把他的說唱當真。因為神志不清,口齒含糊,他斷斷續續講述的故事在歷史中再也找不到線索,連博覽群書的譚永秀也沒法考證那些內容的出處。永兵更是直言:“金財外公已經老得發癲了。”
金財外公的胡言亂語越來越沒有聽眾,最後便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