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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程咳嗽了聲,扯起嘴角似是苦笑,說道:「所以你這次來有什麼打算嗎?我……我可能沒什麼多餘的積蓄。」
方灼反應變得很遲鈍,思維像生鏽了的鏈條一樣,片刻後說:「沒有,不是……我只是想把戶口從家裡遷出來。」
這個年代,只要有戶口本存在,程式上就有割捨不斷的聯絡。戶口叫她感受到了強烈的不自由。
方灼來之前,也沒想好要做什麼。
或許可以給葉曜靈掃個墓,當是全個念想。再見見這位素昧蒙面的親戚,感謝他長久以來的關心。畢竟收到信了,她有一點好奇。
在跟著那位熱心鄉友走過來的路上,她才想起來,或許可以把戶口遷過來。
她沒什麼特殊的期待。有過方逸明的前例,她覺得所謂的血緣親情或許還是疏離居多。
一直在邊上旁觀的男人忽然插話道:「你遷不回來的呀。他是農村戶口,現在不能往農村裡遷戶口。」
兩人一齊看向他。
男人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有些礙眼,笑著揮揮手道:「我走了,你們慢慢談。」
屋內只剩下兩個人,尷尬的氣氛開始蔓延。
方灼意識到自己的來訪有些冒昧,空氣沉悶得讓她無法呼吸。她正準備找個理由離開,就聽葉雲程搜腸刮肚後問了一句:「你爸對你不好?」
方灼沒有回答,臉上也沒有出現任何表情的變化,好似沒有聽見。
但葉雲程可以猜到。雖然只有短短几句交談,雖然他們見面的次數不多,但他似乎可以從面前這個清冷寡言的孩子身上看出許多。
葉雲程說:「你等等,我去收拾一下。你隨便坐坐。」
他掀開被子,找到拄在床頭的柺杖,勉力站了起來。
左腿膝蓋以下都是空蕩蕩的。
方灼眼皮跳了一下,在對方望過來前,先一步挪開視線,散亂地在視窗附近徘徊。
葉雲程往裡面的廁所走去,不忘回頭叮囑道:「你隨便坐坐,我很快就出來了。」
他進了衛生間,將門關上。鏡子裡照出一張頗為狼狽的臉。
憔悴的面容讓他陡然意識到自己渾渾噩噩了多麼長的一段時間。
他不知道自己在外面時是什麼神情,這樣邋遢的模樣是不是會讓方灼討厭,擰開水龍頭,往臉上潑了兩把水。
冰涼的液體打濕了他的臉龐,還有部分衝進了他的眼眶,帶去輕微的酸澀。
他不大自然地彎下腰,伸長手臂在下方的櫃子裡摸索,隨後找到一個老舊的剃鬚刀。
可能是躺久了腿麻,也可能是情緒不穩定所以手抖,他剛剃到一半,一下摔了下去,等爬起來的時候,下巴上多出了道鮮血淋漓的口子。
葉雲程慌了,趕緊用水沖洗。然而傷口上的血液卻怎麼都止不住。
他只能放開柺杖,將身體的重量靠在盥洗臺上。單手捂住傷口,另外一隻手堅持地剃刮鬍須。
等終於把下半張臉的胡茬給拾掇乾淨,他快速洗了遍手和傷口,推開門,輕手輕腳地往裡屋走去。
裡面也是一個房間,只是太久沒人居住了,最大的作用變成了儲物。但生活氣息依舊保留著。
牆上貼著海報,床邊擺著收納好的被褥,地上還放了兩雙褪色的鞋子,好像住在這裡的人隨時都會回來。
葉雲程憑著記憶,從木櫃的抽屜裡尋找創可貼。
因為他的動作,擺放在櫃檯上的相片倒了下來,葉雲程趕緊去扶正。
沒翻箱倒櫃一陣,照片又倒了。
葉雲程將它拿起來,用手指擦過照片上的灰塵,裡頭的人影卻怎麼看都是朦朧的,好似隔著一層水霧。
是眼睛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