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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重九看卻是嚇著他了,難得他想到了這個辦法,如今胳膊雖痛,但顯然傷勢不會再起任何意想不到的變化,想到方才所作的夢,自己都覺得可怕,更何況讓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來做這樣的事,試想怎能不嚇他個半死。但想來此子確實非凡,為了不讓自己看到那慘烈的場面,竟獨自一力承擔。須知此種情況之下,動手之人可能要比被燒之人承受更多的摧殘。但遺憾的是,秀焉的努力算是白廢了,自己還是在夢中看得清清楚楚。一念及此,凌重九對這個孩子由憐生愛,咳了兩聲,待氣息稍順,輕輕將他拉到自己身邊,虛弱地摩梭他灰白的頭髮,輕輕安慰道:「孩子,不用怕,好了,都過去了,你看,凌伯伯的胳膊也不疼了,這可全是你的功勞啊!」說著作勢晃了晃那截長不盈尺的斷臂,哪知堪一晃動,馬上一陣揪心的疼痛倏然而至,令得他眉鋒驟聚,三縷鬍子顫顫不已,倏地出了一身冷汗。
秀焉自打父親離開後,幾曾有人如此關懷過他,眼中含著一泡清淚,眩然欲下,這刻見他如此模樣,忙扶他躺下,匆匆去來了塊布為他擦拭掉臉上的汗,又取來了一甑肉食和水,臉上布滿淚痕,咽聲說道:「凌伯伯……你先吃些東西充充飢……」言罷又轉過臉去那衣襟拭淚。
凌重九看他如此傷心,還道他擔心自己的傷勢,笑了笑道:「孩子,你不用擔心,過不了幾天必會夜眠八尺,日啖二升……」話猶未畢,他突然語氣一轉,又道:「其實我現在再能吃也吃不了二升了……」言語間竟透出了無限的落寞。
「為什麼?」秀焉轉身問道。
凌重九嘆了口氣,但他看到秀焉淚痕未盡,神情一轉,拿那僅餘的右手摩了肚皮兩圈,笑道:「可能是以前平日吃葷太多,惡有惡報,竟得了腹瘕之症,所以我只能吃很少的東西,經常只喝些湯。說來已很久未動過葷了,孩子你還是自己吃吧。」
秀焉聞言突然涕泗交流,望了那甑肉食垂淚不止,抽咽著端著跑了出木屋,到雪中一棵矮松下捧著那甑肉食,撲到雪地上痛哭流涕不止。凌重九很是奇怪,怕他出事,忍痛下榻踱到屋外,淅凜凜寒風撲面吹過,他傷處如錐刺般奇痛無比,不禁渾身打了個哆嗦,走過來單臂扶起那孩子,亦悲聲問道:「焉兒,你怎麼了?」
這聲「焉兒」,一如這少年久違的父訓,小秀焉一下撲入老人懷中,悲傷之情再也不能竭抑,渾身顫顫地大聲痛聲哭道:「凌伯伯,凌伯伯,我……殺了我最好朋友……」
凌重九聞言駭了一跳,忙扶正他,急急聞道:「你說什麼,你……你殺了人?」
秀焉淚痕滿面地點了點頭,卻早惹得凌重九頓足拂袖哎了一聲,別頭懊喪了一會兒,臉色轉沉地問道:「他現在在哪裡?」
秀焉悲聲彈淚,指了指木屋西面搭得嚴嚴實實的一座小屋。凌重九急急地走進去一看,但見裡面只有一個取暖的火堆和五隻羊——四隻大小不一活生生的,還有一具羊的屍體。這刻小秀焉緩緩走了進來,那四隻羊見到他似是見到了同類一般,嚒,嚒地叫著圍到他身邊,仰起頭來舔拭他的小手。秀焉剛剛停了的眼淚重又奔洩而出,蹲身摟著幾隻叫個不停的羊,慟苦流涕。旁立的凌重九目睹此景,頓時恍然大悟,突然眼圈一紅,忙仰了頭抑住清淚,半晌……
老人走過去,一支手挽起秀焉道:「你的朋友就是它們?」
秀焉抽咽著點了點頭,凌重九看了地上那具羊的屍體,倏地眼框模糊,急忙別過頭去,點了點頭,一把將秀焉抱在懷裡,暗暗老淚縱橫,抑了半晌,方語氣稍平,說道:「是不是為了伯伯?」
秀焉咽聲道:「昨日回來我看伯伯朝涼暮熱,飲食漸減傷得厲害,所以……」
凌重九使勁點了點頭,暗暗抹乾淚痕放拉住他,抱起那隻羊的屍體,說道:「孩子,我們埋了他,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