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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偉大的思想家大部分是阿波羅性格,為我們留下了生命深遠的刻繪;但是史上的藝術家則大部分是戴奧尼修斯性格,為我們烙下了生命激情的證記。也許藝術家們都不能見容於當世,但是他們留下來的作品卻使他們戴上了永恆、真正的桂冠。
這種命運的線索有跡可循,有可以轉折的餘地。失去了雙腳,還有兩手;失去了右手,還有左手;失去了雙目,還有清明的心靈;失去了生活憑惜,還有美麗的夢想——一隻要生命不被消滅,一顆熱烈的靈魂也就有可能在最陰暗的牆角燃出耀目的光芒。
生命的途程就是一個驚人的國度,沒有人能完全沒有苦楚地度過一生,倘若一遇苦楚就怯場,一道挫折就同關斗室,那麼,就永遠不能將千水化為白練,永遠個能合百音成為一歌,也就永遠不能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
如果你要戴真正的桂冠,就永遠不能放棄人生的苦楚,這也許就是我對〃我怎麼辦?〃的一個答案吧!
——一九八一年八月十二日
用歲月在蓮上寫詩
那天路過臺南縣白河鎮,就像暑大里突然飲了一盅冰涼的蜜水,又涼又甜。
白河小鎮是一個讓人吃驚的地方,它是本省最大的蓮花種植地,在小巷裡走,在田野上閒逛,都會在轉折處看到一田田又大又美的蓮花。那些經過細心栽培的蓮花競好似是天然生成,在大地的好風好景裡毫無愧色,夏日裡格外有一種欣悅的氣息。
我去的時候正好是蓮子收成的季節,種蓮的人家都忙碌起來了,大人小孩全到蓮困裡去採蓮子,對於我們這些只看過蓮花美姿就嘆息的人,永遠也不知道種蓮的人家是用怎麼樣的辛苦在維護一池蓮,使它開花結實。
〃夕陽斜,晚風飄,大家來唱採蓮謠。紅花豔,白花嬌,撲面香風暑氣消。你打槳,我撐篙,乃一聲過小橋。船行快,歌聲高,採得蓮花樂陶陶。〃我們童年唱過的《採蓮謠》在白河好像一個夢境,因為種蓮人家採的不是觀賞的蓮花,而是用來維持一家生話的蓮子,蓮田裡也沒有可以打槳撐篙的蓮肪,而要一步一步踩在蓮田的爛泥裡。
採蓮的時間是清晨太陽剛出來或者黃昏日頭要落山的時分,一個個採蓮人背起了竹簍,帶上了斗笠,涉入淺淺的泥巴里,把已經成熟的蓮蓬一朵朵摘下來,放在竹簍裡。採回來的蓮蓬先挖出裡面的蓮子,蓮於外面有一層粗殼,要用小刀一粒一粒剝開,晶瑩潔白的蓮子就滾了一地。
蓮子剝好後,還要用細針把蓮子裡的蓮心挑出來,這些靠的全是靈巧的手工,一粒也偷懶不得,所以全家老小都加入了工作。空的蓮蓬可以賣給中藥鋪,還可以掛起來裝飾;潔白的蓮子可以煮蓮子湯,做許多可口的菜餚;苦的蓮心則能煮苦茶,既降火又提神。
我在白河鎮看蓮花的子民工作了一天,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覺得種蓮的人就像蓮子一樣,表面上蓮花是美的,蓮田的景觀是所有作物中最美麗的景觀,可是他們工作的辛勞和蓮心一樣,是苦的。採蓮的季節在端午節到九月的夏秋之交,等蓮子採收完畢,接下來就要挖土裡的蓮藕了。
蓮田其實是一片汙泥,採蓮的人要防備田裡游來游去的吸血水蛙,蓮花的梗則長滿了刺。我看到每一位採蓮人的褲子都被這些密刺劃得千瘡百孔,有時候還被刮出一條條血痕,可見得依靠美麗的蓮花生活也不是簡單的事。
小孩子把蓮葉捲成杯狀,捧著蓮子在蓮田埂上跑來跑去,才讓我感知,再辛苦的收穫也有快樂的一面。
蓮花其實就是荷花,在還沒有開花前叫〃荷〃,開花結果後就叫〃蓮〃。我總覺得兩種名稱有不同的意義:荷花的感覺是天真純情,好像一個潔淨無瑕的少女,蓮花則是寶相莊嚴,彷彿是即將生產的少婦。荷花是宜於觀賞的,是詩人和藝術家的朋友;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