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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突然。太陽剛剛落山夜幕就迅速地拉上了，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周圍的一切就開始模糊了。天上稀落的星星在山間閃爍著光亮，忽明忽暗，像墳地上的鬼火，幽幽地散發著涼意。風捲著枯葉發出刷拉拉的聲響，貓頭鷹淒厲的叫聲刺破山谷的寧靜，偶爾能聽到一兩聲獸類的吼叫，令人毛骨悚然。父親牽著奶奶的手行走在林間的山道上，腳下是看不見的深淵，有一種懸在半空的感覺。

那天晚上他們沒有休息，就那樣繞著山路直走到天亮。奶奶幾乎是一直在啜泣，她的手變得很涼，柺杖敲擊著地面發出很大的聲響。

太陽鑽出山峁的時候他們來到了一處河谷地帶。那裡有很多叫不上名的野果，很多已經熟透了，掉在地上。父親摘了一個放在嘴裡，味道甜絲絲的，於是就讓奶奶吃。奶奶搖著頭拒絕進食，滿頭的白髮亂成了一團麻，像鳥窩一樣，上面粘滿了各種草屑。奶奶的嘴唇乾裂，泛起一層白皮，臉色慘白，樣子很憔悴。父親噙著淚用手指給奶奶把頭髮整理了一下，弄溼袖子給奶奶擦了一把臉，然後端了一碗水讓奶奶喝下。過了一會兒，奶奶的精神好些了。

連著幾天，奶奶都恍恍惚惚。走路大不如前，拄著柺杖，步履蹣跚，雙腿抖得很厲害，一雙小腳像在織梭，顫顫巍巍地試探著每一塊石頭，黑瘦的臉膛依然透著剛毅，眼睛不住地搜尋著什麼。父親知道，奶奶的心裡還有希望，小叔他們不過是走失了，遲早會回到他們身邊的。更多的時候奶奶會驀地回首，“嗯”的一聲，似乎小兒子就在身後，他在呼喊著自己的孃親。奶奶嘴裡唸唸有詞，休息的時候就緊閉雙眼，努力地搜尋兒子的身影，臉上的表情很痛苦。父親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卻又是那樣的無可奈何！可憐的老人需要安慰，可是父親說什麼她也不聽，就那樣呆愣愣地望著，並不住地搖頭。

淅淅瀝瀝的秋雨落了下來，林中充滿了霧氣。山路又溼又滑，細細的雨點敲打在父親和奶奶的頭上、臉上、身上，涼透心肺。他們幾乎是機械地往前走著。順著這條溝能不能走出去，父親心裡也沒底。後來他們來到一處開闊的谷地。谷地的旁邊有個很深的石案，下面有人住過的痕跡。奶奶說她走不動了，讓父親一個人出去，找到弟弟後再來掩埋自己的屍體，最好是把她弄回老家，她要跟爺爺呆在一起。奶奶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有了紅潤，似乎在憧憬一件美好的事情，眼睛炯炯有神。父親鼻根發酸，眼睛溼潤。他說娘啊，你不要胡思亂想了，兒就是爬著，也要把你揹出去！奶奶悽楚地看著父親，眼淚就下來了，老淚縱橫的臉努力擠出笑容，那樣子比哭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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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民父親　八（4）

雪最後還是趕在他們走出大山之前降臨了。一夜之間，所有的山頂都白了頭。大地披上了白皚皚的素裝，漫山遍野的樹木都掛滿了棉桃，在斷峭的寒風中瑟瑟抖動。

父親找了一處溶洞。這個山區裡到處都有溶洞，大小不等，深淺不一。溶洞裡不太冷，有的裡面還冒著蒸汽，雲蒸霞蔚。父親沒有心情去欣賞那些千奇百怪的石筍，他的心一直惦記著小叔和桂花，也許小叔和桂花他們也住在某一處溶洞裡，只是尋找不到他們而已。奶奶幾乎天天唸叨，父親只好把各種假設想象到最好，讓奶奶高興。

雪雖然不是很厚，卻標誌著正式進入冬天了，他們將面臨嚴寒的考驗，特別是野果子掉光後，生存成了大問題。

奶奶的身體越來越差，整天閉著眼睛不願意睜開。父親在山上採集了一些松子、酸棗給奶奶吃。有時在一些山楂樹下的石頭上還能撿到乾透的山楂。這些野果子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