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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逸之臉上浮出淡淡的笑意,九月十九之日,日落之前,神山崗仁波濟峰頂——他終於還是沒有爽約!
青色馬蹄輕輕踏著落雪,停佇在那一片嫣紅的雪地上。卓王孫從檀華馬上躍下。他的一衫青衣宛如從青蒼天幕中裁減而下,橫亙在岡仁波吉峰頂,天空雲朵扯絮,浩淼無盡,但卓王孫卓然而立,青天也不過是他的影子。
楊逸之靜靜地看著他,微風帶著最後的暮色從山頂拂過,楊逸之就彷彿不存在一般,不留駐一點風,也不遮擋一片光。他的人是如此清空,雲捲雲舒,本無掛礙。
兩人就如此久久對峙著,一瞬間,彼此心頭竟然都湧起種宿命般的感覺:彷彿千百年來,他們都是這樣站立著,等待著生死立判的一刻。他們已決戰了千年,命運決定,在這聖峰之頂,將分出永久的勝負來!
卓王孫抬起頭,他的眼神中有一絲落寞。
“你來了。”
他的聲音也如這青天一般,無比沉穩,似乎就響在耳邊,但又彷彿生於無窮遠處,渾莽空大,不帶有一絲一毫的感情。
“我來了。”
楊逸之的聲音隨風傳送著,也許是這山,也許是這雪,也許是這剛消抹了金輝的夕照,給他的聲音也染上了一抹悵然。
落去了夕陽之後,群山顯得更加空寂,餘留的落霞的微光,被雪層熠熠閃耀著,顯得天格外的高,大地格外廣闊,而人也就格外的渺小。
卓王孫遙望這充塞天地的餘暉,聲音中略帶了一絲遺憾:“我們這一戰,終究還是免不了的。”他的目光突然注視在楊逸之臉上:“如果有可能,我並不想跟你一戰!”
他揹負手而立,身後是巍峨的大雪之山,這一句話,竟然有種直透骨髓的凌厲!
楊逸之禁不住一聲嘆息。一路自東海而來的經歷瞬間湧上心頭,那詭異的海上曼荼羅,那兇殘的空杜母,那生死一瞬的梵宮決戰,如果古人說有生死患難的情誼,這也許也算是罷……其實,他們並不必非要做敵人的!可惜他們一個是武林盟主,一個是華音閣主。
一個是光明的頂點,而一個是暗夜的元樞。
楊逸之嘆道:“可惜你是卓王孫,我是楊逸之!”
卓王孫沉默了片刻,突然鏘然聲響,一道裂光從他腰間騰起,插在他身前三尺!
“這是干將劍,我尋訪天下三載,便是為了與你一戰。名劍絕世,名俠亦是絕世,也不枉了楊盟主一世俠名。”
干將劍形制古拙,通體青碧,泛著微微的銅鏽色,插在雪中,宛如古墓前的翁仲,雪峰之上,頓顯蒼涼。
楊逸之默不作聲地從腰間抽出一柄劍,他用兩指緩緩拂過劍鋒,目光悠遠,聲音中微微帶著一絲苦澀:“我本不用劍,為了今日一戰,特意拜求貴閣的正盈月妃為我鑄了此劍。劍名問情。”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更皓遠的天際:“楊某一生無情,到這生死關頭,倒要問問為什麼。”
俯身,將問情劍插在了身前的雪地裡。
問情,是樓心月在臨終之前,將折斷的鏌鋣劍,一鑄為溼婆之箭,交給日曜去開啟第五聖泉;另一半,則與她爐底藏了二十年的北極玄鐵煉合,鑄成了她生命中最後一柄神劍。最後時刻,劍不能成,她以指尖劃破咽喉,一直看著流淌鮮血與炙熱的長劍緩緩融合,直至流盡。血,為問情而流,情,卻為楊逸之而問。秋心愁散鑄秋雨,一抹幽紅冷鼎龍。
劍身極細,在暮風中不住地搖曳,將黃昏沉寂的光芒搖成一片幽暈,宛如情人的眼波,遮掩地凝視著,當真不負了“問情”之名。
兩柄劍,一古拙,一纖細,宛如世間事物的兩極,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隨著這兩柄劍插到了雪地上,雪峰頂的空氣驟然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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