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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的臉白裡透紅,她的鼻子長得特別直,不像黃種人常常會有鼻中隔歪曲的遺憾。
我們的解剖教官曾經對我們說過,世界上只有印地安人的鼻子是正的。因為他們的嬰兒從來就不準側臥,只能正臥。所以他們的鼻中隔不受地心引力的影響。“一個人漂不漂亮,鼻子佔了一半。”教官說這話的時候,我們都在笑。因為他長了一隻歪曲明顯的鷹勾鼻。
現在我終於在黃種人中找到了一個鼻中隔端正的人!
萍的最大本事就是挖苦人。
膠原疾病是一種發病機制不明的疾病,臨床上只能是對症治療,常規用的是激素。激素治療又是一種特別會讓人變形的治療,比方說服用一個療程的藥物後,有的人就會出現“滿月臉、水牛背、多毛症”。
看看內科的那些用激素的病人,一個個鼓著臉,有的小孩子下巴飄著軟軟的黃黃的細毛。這種形象落在女人身上是很糟蹋人的。
同病房有個叫素華的病人,據說她曾經是一個苗條清秀的女人,幾個療程下來已經是面目全非。常常對著鏡子長吁短嘆。
萍就說:“一切矛盾中,外因透過內因起作用,內因是起關鍵作用。你早晚就會是這個樣子。與其將來痛苦不如現在。”
好端端地讓素華一場掩面大哭。萍只是冷笑。
對我,她也不客氣。
“前段時間我們病房裡死了好幾個心肌炎的病人。”她抱著一本書說:“你覺得你會步他們的後塵嗎?”
我說:“我不知道,通常都是猝死,所以不會太痛苦吧?”
她照常冷笑。
實在是受不了啦,我跑到醫生辦公室找到同學,說:“你把萍的病例給我看一下。”按規則,病人無權看病歷,這是醫療檔案,可誰讓我是醫生,而且還是同學。
萍的病歷讓我驚心動魄。她是軍區通訊連的一個排長,也是一個老病號了,儘管在她的體表看不出什麼很典型的紅斑狼瘡,但她的腎臟已經受到了損害,她的血生化很不正常,她還做過脊柱穿刺,現在她正在服用環磷醯安。這是一種免疫抑制藥,我們也用在癌症病人身上。
“我們打算給她上強的松,可是她不同意。”同學說。
我不再對她的冷嘲熱諷反感。我反而對她異常感興趣,我不知道我這種好奇心是不是一種缺德。她喜歡讀書,幾乎對拿到手的每種書都感興趣。這幾天她看的是藥物學。她突然問我:
“我這種病用了強的松是不是會引起繼發性感染?”
“不是繼發性,是撤退性感染。也就是說停藥的過程要緩緩的,一點點減量,不能一下子停了。否則會發生感染。”
“會死嗎?”
“任何疾病都可能會死。”
。。
尋找有尊嚴的死(2)
她沉默了。素華在那一邊大聲抽鼻子。萍突然大怒:“你這個人真讓人討厭!”
萍搓著手,我發現她的雙手發白,是那種末梢迴圈不好的發白,而且有一點腫脹。
“你在看我的手。我知道你是醫生。你在研究我。”她冷笑說。萍冷笑起來異常漂亮,用現在的說法叫做悽美。
晚上,我覺得眼前有一個東西,猛地睜眼,萍站在我床前,彎著腰看我。月光映在她的白臉和病號服上,慘淡得很。
我想坐起來,她按住我說:“你膽子真大。聽說盯著睡著的人,那個人會被盯醒的。”
她坐在我床邊,抓住我的手,她的手真夠涼的。
“免疫抑制藥是不是會影響性慾?”她問。
“不會吧?”我還是個女光棍,又沒吃過這種藥,怎麼知道。“聽說是不會,不過也有人吃的時間長了會影響生育。”我想到了我們科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