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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裡還依稀望見她那美麗的、紫黃兩色條紋的小褲頭。他用笨重而有力的大手去觸控她,她顫顫地縮著身體,兩手交叉在胸脯上。一個多麼可愛的小黑姑娘!她彷彿帶著泥土的原色,帶著青草的野香,悄無聲息地降臨到他的小廂房裡了。他用手去拂動眉豆葉兒,葉片上有一滴冰涼的水珠濺到了眼眶裡。那個小姑娘如今在哪裡呢?在這樣的夜晚,在這樣的時刻,她會是摟緊自己的孩子或丈夫睡著了吧?她會知道那個第一次要她的男人被算帳累得渾身疲憊,正在眉豆架下想著她嗎?她做了母親了,穿上了寬寬鬆鬆的衣服,成了一個小母親了。見素的手掌撫摸著自己的胸膛,感覺著一顆不安的、有力的心臟的跳動。
他不想回到小廂房裡去,緩步走出了院子。他沿著一條黑洞似的小巷子往前摸去,慢慢走近了“窪狸大商店”。他坐在了石頭臺階上,無限惆悵。這是自己辦的一座店,可是如今對它已經毫無熱情了。他也不怎麼關心進貨和銷售情況,不問帳目,任張王氏一個人弄去。張王氏每月唱歌一般讀幾筆帳給他聽,他也聽不到心裡去。他的整個心都在粉絲大廠了。他惦念的是那裡的一筆大帳,是趙多多炕邊的那把生鏽的砍刀。他幾次夢見砍刀飛起來,飛到了趙多多的喉管上。他的手一陣陣發癢,不安地絞擰著。他坐在石階上,不由得去傾聽起粉絲房裡傳過來的“砰砰”打瓢聲。他差不多看見了胖胖的大喜在冷水盆裡洗著粉絲,兩臂彤紅。鬧鬧身子隨著兩手的活動而自然地擺動,胯部極其靈活,很像是跳迪斯科。見素不安地站起來,在店門前走動著,然後又坐下來。他想了想,終於取了鑰匙開啟商店的門,去尋找酒罈了。
他喝著涼酒,坐在一個大泥虎身上。屋裡灰濛濛的,屋外慢慢有些亮了。他身上熱起來,一邊喝酒,一邊死死地盯著門外。他又想起了和叔父喝酒的那個夜晚。那天就和今天一樣沉寂,整個窪狸鎮都睡著了……他喝著,這時隱隱約約傳來了一陣腳步聲,見素放下杯子。門口有個人影閃了一下,見素猛地從櫃檯上跳下。他追出門來,看清了是鬧鬧往西走去,立刻大喊了一聲:“鬧鬧!”鬧鬧站住了。她看出是見素,稍稍拖長了聲音問:“幹什麼?”見素上前一步,盯著她看,聲音有些生硬:“我請你喝酒!”鬧鬧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跟上見素往店裡走去。她比見素走得都快,先到一步,身子一聳跳上了櫃檯,坐在了見素坐過的泥虎上。她嘴裡咕噥著:“騎虎難下……”見素真想不到她還會機敏確切地套用了一個成語。他琢磨著她,不斷地端詳她。她頭髮撒在肩上,身上穿了淺色的、很柔軟的衣服,腳上是一雙紅底塑膠拖鞋。大概她夜間沒有上班,兩眼黑亮有神,臉上放著光澤。見素說:“你沒有做夜班嗎?”
她的腿悠動著,笑吟吟地點一下頭:“我病了。”
見素根本不信她現在有病。他給她添了一點酒,她就喝了一口,嗆得大咳起來。她的臉漲得紅了,雪白的頸部也紅了。她說:“我病了,身上有些熱,躺在炕上睡不著,就早些起來了……真他媽的!”見素聽見這麼漂亮的姑娘無緣無故地罵了一句,覺得非常有趣。鬧鬧又說:“你也一夜沒睡,這從眼上能看出來──不過你這雙眼真他媽的好看,真好看。”鬧鬧說著又笑了。見素心中灼熱,抿了一口酒。鬧鬧也抿一口,嘆息一聲說:“你的病有些地方和我一樣。我睡不著,一生氣就把被子蹬開老遠。我老想罵誰……”見素說:“你肯定罵我了。”鬧鬧輕輕一擺手:“你還不配。……我走出屋來,在葫蘆架下蹲了一會兒,後來我就走出來,走到街上。我想一個人玩一會兒。見素,你說怪吧?人有時老想一個人玩一會兒。想想心思,胡亂想來想去。人真有意思,你說說看見素,你是這樣吧?你不做聲。不過我可知道你這個人──你的臉多白,白得沒有血色,兩個大眼黑亮黑亮。你的兩條腿真長。我知道這樣的人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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