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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慕夷齊之高義……”(《宋史》)本來,李煜毫無繼位的可能,其父皇李璟之後,說好了的接班人,有兩個“兄終弟及”的叔叔,還有一個立為太子的哥哥,怎麼也輪不著他,註定要當一輩子閒雲野鶴,所以,他思想上沒有一點點儲位的準備,也不存有絲毫覬覦皇位的野心,他一天到晚,美女,醇酒,吟詩,作畫……享受生活,徜徉在詩歌和美學的王國裡。
他排行老五,那龍椅根本輪不著他坐,他就成了金陵城內的王孫公子,風流情聖,桂冠詩人,快活神仙。但是,上帝愛給人開個玩笑什麼的,很快,將其接位途程上的障礙物,一一請到了天國。閣下,你就等待著加冕吧!一個寫長短句的閒散之人,偏要他去日理萬機,“一種心思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蝶戀花》),只好硬著頭皮,在金陵登上帝位。
他喜歡南京,不願意到他父王的都城南昌去。寧可在南京向趙匡胤稱臣十五年,也不到南昌去當更獨立一點的皇帝,這就是詩人的抉擇,也許石頭城鍾靈毓秀,能給他更多詩的靈感。
我記得,八十年代中期,到南京去過一次。那時,張弦還健在,作為熱情的東道主,定要陪著逛逛六朝故都,都是五十年代開始寫作的老朋友,也就無須禮讓的了。出發前,他說,客隨主便,我不讓你們看大家一定要去看的那些名勝風景,何況你們也都去過,我想領你們看大家幾乎不到的一個地方,如何?
我們說,反正也已經上了車,只好悉聽君便了。
李後主之死(4)
車子出城,往棲霞山方向駛去。暮春三月,鶯飛草長,柳枝搖曳,菜花吐黃,身後為巍巍鐘山,眼前乃滾滾長江,真是好一派江南風光。我每到龍蟠虎踞的石頭城,總能感受到一種生髮出思古幽情的“場”,令我怦然心動。只要站在江水拍岸的土地上,只要稍稍掀起古老歷史文化的一角,就會湧出“惆悵南朝事,長江獨至今”(劉長卿《秋日登吳公臺上寺遠眺》)的悲悵感。
忽然,張弦招呼停車,說到了到了。
在一片秧田中間,我們看到了一尊石馬,孤零零地兀立在那裡。
這是一尊南唐的石刻,張弦要我們注意,這匹馬的秀美姿態,嫵媚神情,以及清俊宛約的丰采,和行雲流水般的動感,他若不說出來,也就一眼掠過,經他一煽情,果然有與常見的石翁仲截然不同。這尊駿馬,通體洋溢位浪漫而又多情的南人氣韻。
有人問,確實是李後主那時代的石刻嗎?張弦說,這是經過文物專家鑑定的,但不知為什麼,只有煢煢獨立,形單影隻的一匹,也許是一篇只寫了開頭,而沒有寫到結束的文章。
清人沈德符在其《敝帚齋餘談》中,為李煜抱不平:“南唐李昪,固吳王恪之後也,據有江淮,垂四十年,史家何以不以正統與之?”正統不正統,由史家推敲去,姑置勿論。營造帝王家的山陵,其工程之浩偉;往往要窮畢生之力。但即位後只坐了十五年江山的李煜,活著都難,遑顧死者?也就只能是這種虎頭蛇尾,不了了之的結局。
事隔多年,舊事重提,難免有時光無情之嘆,張弦早已作古,同行者也都垂垂老矣,但嫩綠秧苗中的那匹石馬,也許就是《玉樓春》中:“歸時休照燭花紅,待放馬蹄清夜月”的那一匹吧?卻會永遠兀立在那裡。
遠遊歸來,夜色朦朧,掛在女牆之上那一彎淺月,猶歷歷在目,真是“六代綺羅成舊夢,石頭城上月如鉤”(魯迅《無題》)。也許,往事總是不堪回首的,回憶那匹孤獨的馬,回憶那位被牽機藥毒死的不幸詩人,總是禁不住對於這塊土地上文人命運的思索。
從歷史版圖來看,充滿浪漫色彩的南人。與信奉現實精神的北人交手,從來沒佔過優勢。正如那匹孤獨的江南石馬,秀麗中透著柔弱,清癯中顯得單薄,文雅中未免過分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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