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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不安寧。她無法忍受這虛空,她不管不顧地闖回去,闖進家門,她看見了醉成泥人的時光被她的母親絞纏著……那一時刻,床單上所有的星星和月亮全是被揉碎了又揉碎了的……她想尖叫,可是她連尖叫都發不出聲來。母親驚恐地看見了她,母親的驚恐是清醒的且那清醒裡帶著對肖白的仇視和惱怒:“誰叫你回來的!你還站在那兒幹嗎!滾!滾得遠遠的再也別回來!”母親的喊叫歇斯底里惡毒透頂,那聲音整夜都徹頭徹尾地追逐著肖白……
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夜結束了。肖白跟時光,時光跟母親,母親跟肖白……
設計院援藏的指標年年有,年年無人去。誰都想不明白時光為什麼突然間搶佔了那名額,一去就是四年……
肖白知道母親一直恨她。恨她驚擾了自己精心計劃的一場美事。母親還把時光的去西藏怪罪於肖白,假若那一晚肖白沒闖回來,她堅信時光為了最終能得到女兒肖白而會一直跟她曖昧下去,她實在不願意一個人空守空熬寂寞難耐的歲月了……是女兒肖白斷送了她即將的一切,所以她恨肖白。
肖白已從母親轉瞬的冷漠裡感知了那恨的根深蒂固。她越過母親的冷漠看見正廳的桌子上擺放著一排骨灰盒,有父親的時光的和自己的牌位,在母親的心裡,自己也是死了的人。她面對這個家和這個被命定是她母親的人,她感到無話可說也無心駐留……
當母親背身於她時,肖白淚如雨下地也背轉了身子再度逃離了令她傷悲的家……她也無心再在H市多停留一分鐘。她不明白為什麼H市給予她的怎麼總是這樣裡裡外外層層迭迭的傷害呢?當她淚流滿面地乘坐上途經H市開往北京的那趟末班車時,她哪裡知道她的未經之途滿布著厄運……
《守身如玉》第七章(1)
肖白是在凌晨四點多鐘的光景裡走下火車走出西客站的。與她擦肩而過的旅人們全是睡眼惺鬆的樣子。肖白穿行在他們之中,就像一個夢遊者。城市也是一副睡意朦朧的樣子。是醉酒後欲醒還醉的那種朦朧。懈怠、消極、平庸,令人意志低垂,放鬆警惕,徒懷安全感。
肖白身心疲憊地凹陷在城市表面的安全裡。她太需要回到屬於自己的住處好好睡上一場,然後在夢裡掘個墳墓,把所有的不幸和傷痛全埋了。一個人帶著太多的舊有就像一個旅行的人帶了太多的行囊上路一樣,你怎麼能把路走輕鬆走得全無負擔呢?人生之所以揹負沉重是因為不肯捨棄的東西太多。可是,怎麼捨棄?拿什麼捨棄?那都是深融於血脈裡的沉重呵!即使捨棄,那也僅是一種抽刀斷水的捨棄呀。歌裡唱過,抽刀斷水水更流……
在這個微茫的的有著朦朧霧藹的北京的凌晨,肖白是多麼渴望生命的輕鬆和自如呵。她被夏利車紅色的硬殼兒裹挾著,斜斜地穿過城市的腹地。肖白喜歡腹地這個詞,她覺得千條萬緒的道路於一座城市來說,就跟密佈於人體裡的腸道一樣,而行走在其中的芸芸眾生,其實是被城市消化的一個過程,許多的人生成為消化過程裡的營養被城市吸收吐納,而也有許多的人生成為城市腸道里的堵塞者,成為需不斷被淘汰不斷被清理的生命垃圾……她的思維就停頓在“垃圾”這兩個字眼上。因為計程車已停在了她租住的那幢樓前,她不得而知生活是否因為她暫短的離開而有所改變,她希望一切都經重新整理了。她懷了被重新整理的美好願望一步一個臺階地攀爬著晨光永遠也無法透射進來的暗黑的樓梯。
樓道。仍是暗黑的深長的且了無聲息。於肖白來說,那種了無聲息中含著不安定的變數。這變數之中充滿著不可知的兇險和陰謀。每一次走過這暗黑和深長,肖白就總感覺那暗黑中彷彿蜇伏著的不是虛無,而是一頭睡熟的不願被驚擾的怪獸。總有一天這怪獸會因莫明的惱怒或喜怒無常而吞了她。她多麼小心翼翼也沒有用。是的,沒有用。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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