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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有點抖,那整摞的紙,他怎樣也分不開,沈安若無聲地過去,替他一捆捆地劃開,逐一地遞過去。他伸手去接,不說話,然後繼續一張張地點燃。菸灰瀰漫,氣味刺鼻,沈安若抑制住想吐的衝動。
這樣的情景她從沒想到過。隱然地記得他們當初的相識那樣的巧合,彷彿天意冥冥,當時腦裡閃現著一部經典電影的名字,《四個婚禮與一個葬禮》,竟然這樣的應驗,他們在前三場婚禮上相遇,然後是自己的婚禮,再然後,竟然是這樣。有酸意直湧上她的喉嚨與眼底,但她已經哭不出來。程少臣向來挺得非常直的背與肩膀,此刻微微縮著,他在案臺上支著胳膊,將額頭抵在手上,閉了眼,看起來疲累不堪,完全沒有往日的神氣,而像弄丟了回家鑰匙的小孩子。她心中一慟,伸了手想去碰觸他一下,而他恰在此刻回頭,看著她,眼神木然,沒有生氣,透過她的身體,彷彿她是空氣。她張了張口,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將已經伸出一半的手悄然縮回。他們都住在離醫院最近的酒店裡,只有三個小時的休息時間,沈安若去洗了澡,心事重重,回到臥室時,見程少臣已經將自己裹進被子裡,在沙發上睡著,神色疲倦,眼底有淡淡的陰影,很顯然已經很多天沒有睡好。他睡得不太安穩,彷彿時時被夢境干擾,沈安若記得以前他的睡眠質量一向都好到令自己嫉妒。
葬禮儀式複雜而折騰,但終究還是有結束的時候。婆婆說:“少臣和安若回家吧,這裡有少卿與靜雅,不用擔心我。安若,好好照顧少臣,他這陣子累壞了。”蕭賢淑女士在哭得幾乎斷腸之後,終於恢復了以往的鎮定。其實安若在葬禮上也見到了晴姨,她站在最人群最遠的地方,一身黑,顯得越發的清瘦,與程少臣跟她一樣,沒有眼淚,站了一會兒就離開,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到她。
回程的車是程少臣的司機小陳開的。程少臣上了車就睡著,歪著頭,姿勢並不舒服。車裡很靜默,沈安若將空調溫度調得很高,一會兒便覺得非常的憋悶,但忍著沒有將車窗開啟。她也幾乎整夜沒睡,又站了幾乎一整天,覺得疲累睏倦,也昏昏地半睡半醒。車回到本城時,經過程少臣的公司,他低聲說一句:“我回公司有點事,讓小陳送你。”他竟然是在對她說話,從昨天到今天,他只對她說了這一句話。安若點點頭,在他推開車門要走時,突然出聲,她積攢了很多的力量,用了很大的勇氣才能將那句話說出口:“我有話對你說,我在家裡等你。”
程少臣頓了一下,輕輕點下頭:“我很快就會回去。”
車子一直開到她很久沒有回去的家。程少臣下了車後,小陳絮絮地跟她講了許多他的近況,原來他最近根本沒在本市,一直在外面,或者留在父親的身邊。她昏昏沉沉地聽著,覺得全身都十分的難受。終於到了家,她自己開車門下車,小陳說:“安若姐,你臉色不好看,我送你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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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我自己。你回去接他吧。”
她其實有些奇怪,為何所有的聲音都聽起來縹縹緲緲,為何腳步這樣輕飄,突然聽到小陳的驚呼聲:“安若姐!安若姐!”她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隱約明白將要發生了什麼,原來真的是這樣,相同的事件,會連續的發生,因為自己已經對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動了殺機,所以,即使想要改變主意,也是來不及。它知道它的母親不要它,所以它自己先離開。
她的意識漸漸恢復時,只聽到無數雜亂的聲音,以及接近麻木的痛。
“胎兒沒留住。”
“她沒事,真的沒有事。只是血糖和血壓都太低,暈過去了。”
“沒有摔著,只是閃了一下。這時候的胎兒很嬌弱,稍有閃失都會出差錯的。”
“不要難過,你們還年輕,來日方長。”
“病人的醫療卡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