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4(第1/1 頁)
初春的柳是柔和地亂,如同孩子的高興頭兒,年少女子的興奮勁兒。後來小成寫詩這樣寫道:空氣是明淨的海,天人在這裡撒下掛網,粘滿了嫩綠的魚。
立本那趟房前是楊樹,小全那趟房是柳樹,曉宇那趟房也是柳樹,柳樹枝條能碰到人的臉,撥拉開,又回來,使勁擊打,還是回來。拽樹枝,鬆手又彈走,“跟彈簧似的!”小光領小衝小東用石頭打枝條。老田出來,躲著石頭,大喊“打著人。”小光他們跑別處了。暖風吹,樹枝顫顫的,風是火的力。枝條活動變得柔軟,要發嫩葉還沒有出來,節點有了鼓起的包。孩子們選取的是兩個苞間距大的,取的管兒直而通長,易抽出白杆兒,不破損。樹的綠色很小,是一點點,沒連起來,沒遮掩成片;但是遠看,站在這幾趟房的外圍看,樹的綠意濃得特好看,朦朦朧朧,改變了房子的枯寂,有了生氣,如石頭旁有竹子,如山坡下有水盪漾。後窗玻璃也映上綠色。
小正、小玉、小月在東大道,拿著柳枝玩。一條不知道是誰家的狗跟著老韓家的狗走,嗅著,貼著,一會趴了上去,韓家的狗要跑,上面的不讓。小正小玉小月揮動柳條,連喊帶叫,要抽上面的狗。小五小峰溜達過來,問幹什麼,小玉說它欺負它。小五板臉說,你不懂,你將來不讓欺負還不樂意呢!小峰在旁邊一抽搭一抽搭地笑。小正拿柳條抽小五,小五把柳條奪下撅折扔了,說:“這屁點棍兒能讓它們拆開嗎!”他撿起一塊磚頭,惡狠狠砸向那兩條狗,被砸中的狗嗷的一聲叫,倆狗拆散了,各自跑了。
小正回家跟媽說了,媽臉色不好,說等我找他媽去。爸回來了,說:那孩子啥樣他家也不是不知道,那樣的孩子咱們以後離他遠點。
季嬸還是告訴了任嬸,讓她管管孩子。
隋嬸說,她(任嬸)可管不了那孩子。季嬸生氣,說小五就像個二狗子。小志問什麼是二狗子,媽說就是漢奸——唔,他要趕上那時候,肯定是個壞東西。倆鄰居嘮了一會孩子,又嘮大人,最後嘮晚飯吃啥。吃肉,肥的香,你家的不吃呀?季嬸說,他不吃。老果婆子過來了,“說不吃,做了就吃了。”“老果大哥吃呀?”“啊,吃,就是會過。”老司婆子來了,“攢吶?給誰攢吶?說不定什麼時候兩眼一閉,有什麼用?”
老隋家買了肥肉,用來焅油,滋滋啦啦,鍋裡冒起煙。盛走了油,剩了肉孜子,小月不顧燙嘴先來吃,一口,兩口。小志吃,小波吃,媽說叫小濤,小志跑去叫,小波說平時叫一遍又一遍,有好吃的,不用叫。媽問:你季嬸做飯有我做的好吃嗎?小波說沒有。小波看小濤回來,馬上都吃了,一抹嘴,說:“沒了。”
小濤問:“什麼沒了?”小月笑說:“你沒了。”
小濤左右看,“你們吃啥了?”
小波蹲下,“哎呀肚子疼。”隋嬸說:“讓你留些,你偏都吃了。”小濤說:“懲罰。”小波噗嗤一笑,“裝的。”
媽讓小濤把鍋端進屋盛菜,小志說:你端我來盛。小濤說一下一下盛多慢吶!他端鍋往碗裡倒菜和湯,給小月倒,小月說少,看鍋裡的“線”,“才多點兒!”小志接過鍋,給小濤的碗裡倒,小濤說太少,小志說:“鍋是上邊大底下小,你懂不懂啊?”爸說:“用飯勺盛。”
老單說,大人和孩子就像地球和月亮,力量大,就離得近,力量小,就遠。家的力量不是武力,是引力。
吃完飯,各家收拾刷碗,去外邊溜達。
在小道上看柳條吹拂,上了大道,揹著手走,路是平的,不用擔心。大人走到大道嘮嗑,
不往遠走。小孩子三五成群,邊玩邊往南走,又往回走,來來回回。
東方,月亮漸漸升高了。那是放到空中的圓風箏,是一下一下拉昇起來的黃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