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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草叢中長出的蘑菇:整個湖洲,真是一幅巧奪天工的刺繡,一個美如夢幻的童話。
目睹大自然如詩如畫的壯觀景象,我更深地感到人類社會現實的卑汙嚴酷,我們雖然也號稱萬物靈長,其實與牲畜何嘗有什麼區別。我們居住的幾所草房,乃是鄰近的人民公社的生產隊的牛棚。牛棚雖有柱支撐,而房頂卻處處漏光,四面穿風無牆。地上雖然匆忙地草草鋪上了稻秸,可幽幽的牛屎臭時時噴鼻。這裡春夏漲水,一片汪洋;而秋冬兩季,水落綠洲裸露,周圍水繞波湧,與農田莊稼絕緣。春秋牛群在這裡可盡情追逐,無需有人放牧,是個天然的牧場。入冬天寒,湖洲朔風野大,主人怕它們遭受凍餒,就把撤回生產隊圈養。如今這裡圍墾開發為國營農場,集體的牛群當然只能撤走。我們是萬物靈長,就不應在肆虐的北風面前低頭,因此,我們就取代了牛大哥,將填補了冬天的空白,成了這裡的主人。據說,上帝造物,首先造人,以顯示人的高貴;可著眼現實,卻是牛貴人賤,可見上帝有時也一派胡言。湖洲四面波湧浪闊,古今中外,有哪座城池,有如此寬廣的護城河?憑藉天險,易守難攻,難怪宋代的鐘相楊么,曾把它當作“水泊梁山”,作為聚義的根據地。到了近代,飛機、戰船、火箭問世,這兒雖無險可守,但它也無路與外界相通,用來關押囚徒,尚不失為最佳的選擇。據說拿破崙在剪除羽翼後,就曾囚禁在一個海上的荒島上,中國的聖哲們大概經過多方面的周密考慮,殊途同歸,才做出了這種無與倫比的睿智的選擇。如今已在湖洲的那一邊,萬人蟻聚,開條新河,讓原來的河水改道,擯除上游來水對新闢農場的壓力。後來又派人負土堙水,修條馬路,好運進拖拉機,開墾荒地。還在馬路入口,設定關卡,盤詰過往行人,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這裡也是個有多重保密功能的保險箱。我們這些政治犯被拋在這裡,好像裝進了密封的棺材裡、深埋於地下的死屍,就是發生強烈地震,它也不會散發出毒化別人的惡臭!
下午,建房的高階技師駕到,我們就分隊包乾,修葺草棚。中隊下分三個小隊,每個小隊負責修葺一所。大家先齊心協力,呼著“唉喲、哎喲”的號子,扶正歪斜的屋柱,然後分工勞作,一部分人效《詩經·七月》中描述修葺房子的方法,晚上搓草繩,白天爬到草屋頂上補罅漏;另一部分人則白天制草磚,晚上挑燈砌牆壁。我們將湖洲上茂密的湖草,貼地割去,把草根板結的草皮,斬切長約一尺,寬為八寸,厚兩三寸的草磚。砌牆時草磚與草磚的草茬相互咬合,只砌那麼一米來高,不用砌泥粘合,草磚牆也十分穩當。這大概也是在艱難竭蹶中掙扎的偉大的中華民族的偉大人民的天才的創造!老天爺大概也憐憫我們,三天來紅日高照,星月有光。三天三夜,草屋就讓我們修葺一新,房前屋後,雜草盡去,儼然精緻的楚楚人家。大概老天爺同時也要考驗我們的意志,第四天就派遣風神雨師光臨,風神怒氣衝衝地把一所草房房頂的稻草掀去了大部分,還將一扇草磚牆推倒,雷神助陣,雨師抖威,從房頂的罅洞裡灌注雨水。幸好其他的草房都只劇烈地搖晃震盪,草磚牆卻沒有一處倒塌。初出茅廬的建築師們,透過了嚴格的考試,居然取得了八十分的成績。不過,注水倒牆的房子裡的人的遭遇就很慘烈。勞動一天,疲憊已極,個個都睡得像死豬一樣。屋內的積水幾乎將他們浮起來了。最慘的要屬那些被壓在倒塌的牆下的人,翻出來個個鼻青臉腫,唉喲連聲。有兩個還壓折肋骨,送進了醫院。不過,我們是一個個都有充滿生命力的機體,些須傷口,就如破了的草屋,很快就修復了。以後勞動之餘,星月之下,人們彈琴吹笛,笑語喧闐。還有人湊在室內唯一的昏暗的油燈之下閱讀書報。這裡簡直成了我們的世外桃園,生活又充滿了無限的歡樂和希望。
更出人意料者,不知是什麼原因,如今老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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