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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著對家人說,“識人用人是天賦,你們大概學不來。請記得我的話,將來曾家人萬不可帶兵,至於做官,也大可不必。官場如戰場,不是那麼好玩的。”
字裡行間透露著平淡的心態,其實,曾國藩當時內心已波濤洶湧。讀歷史,值得注意的一點是,記下來的文字大都不可信。任何偉大人物看似在危難關頭泰然自若,其實他們也是凡人,也有恐懼,只不過有人用文字掩飾過去了。曾國藩在祁門大營正如他所說,毫無生人樂趣。但他有一點是值得我們學習的,那就是,臨危雖然懼,卻不後退,不當逃兵。除了他性格因素外,儒家理學的氣節情懷鑄造了他這種死都不肯退縮的第二性格,這是英雄人物必備的性格之一。或許正應了那句話,天佑英雄,曾國藩的運氣稍有好轉。外圍的左宗棠突襲景德鎮,大獲成功。景德鎮是通往祁門的必經之路,也是最容易進入的道路,控制了它,祁門大營轉危為安了。
湘軍將士們歡欣鼓舞,曾國藩也露出彷彿消失了幾百年的笑容,但仍有件憾事襲上他的心頭,攪擾得他不得安寧。這就是在此之前發生的北上勤王事件。
1860年10月初的一個夜晚,曾國藩已早早睡下,突然被六百里加急的聖旨驚醒。
咸豐在聖旨裡悲痛地說,一月前,英法聯軍攻陷了天津,如今已推進到通州八里橋,守衛在此的是僧格林沁兵團。外界傳說,僧格林沁戰無不勝,但我覺得他不行。所以你立刻派你的湘軍北上勤王。
曾國藩聽完聖旨,“哇”地吐出一口鮮血來,昏倒在地。眾人急忙來救,半昏半醒狀態下,曾國藩“呃”了幾聲,又暈過去了。
醒來時,天已大亮,所有的幕僚和將領們都圍繞床前,臉上呈現出焦急之色。曾國藩安慰眾人說:“我沒事,我這點事和皇上現在的處境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
眾人開始竊竊私語,私語的當然是勤王的問題。有幕僚說,“應該立刻勤王,這是臣子之責,”有幕僚幫襯著說,“很多官員都說咱們湘軍自成一系,對皇上不那麼忠誠,現在正是破此謠言之時。”
曾國藩睜著空洞無神的大眼,望著窗外,窗外細雨綿綿,冷空氣進來,他的皮癬開始發作。他伸出兩手拼命地抓,抓得床前如同披上了一層明月光。
眾人就在這紛紛的“雪片”中等待曾國藩的意見。曾國藩思考問題向來慢,他一面抓面板,一面思索:到底該不該北上勤王?
按道理,他應該立即從床上爬起,帶著他的湘軍急如星火地北上,去拯救咸豐皇帝和大清江山,而且還要每個士兵臉上呈現出“忠誠”的顏色。但道理和現實有明顯差距,首先他出不了祁門大營;其次,如果調圍攻安慶的部隊北上,那他的作戰計劃將功虧一簣;最後,他不認為自己的湘軍能打得過英法聯軍。
也就是說,他北上的話,非但意義不大,可能會滿盤皆輸。但道理仍然有它存在的理由:君讓臣來,臣不得不來。
1860年秋季的寒雨中,曾國藩在軍帳裡不斷踱步,思索皇上的命運,不知該如何是好。有幕僚進來,他招呼到棋盤邊,二人下了兩盤棋。幕僚明顯感覺到曾大帥魂不守舍,卻也無話可說。
接到聖旨的三天後,曾國藩在一場噩夢中驚醒,眼前突現一片銀絲水簾,寒雨敲打著窗稜,如同咸豐用六稜錘敲打他的心臟一樣。
“不能北上!”他對著房間裡的一片漆黑處,斬釘截鐵地說道。
凌晨,他讓人叫來幾個重要的幕僚,吐露心曲:“普天下處處都是長毛賊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