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哮與喘息,手榴彈的清脆爆炸聲,一一在他的耳畔轟鳴。腐臭屍首的味道、烏鴉糞便的味道、硝煙火藥的味道、&ldo;二百二&rdo;藥水的味道,伴隨著聲音和影象,通通湧上他的心頭。在這紛沓的諸多感覺中,終於緩緩地湧出了那個黃臉皮、黃眼珠的瘦長少年的形象。他是為掩護父親和母親沖入狗陣拉響了兩顆手榴彈與一群瘋狗同歸於盡的,那猛烈的爆炸聲和淡薄的硝煙以及緩緩飛起的人與狗的破碎屍首合成一股力量,猛烈一擊,使父親心臟緊縮,隨即下體一陣難以名狀的劇烈痛楚,那隻殘存的、非常發達的&ldo;雀蛋兒&rdo;緊緊地縮上來。以後的歲月裡,每當他思念倩兒‐‐我的母親時,就要爆發這種痛楚。
父親感激地望著民夫劉長水的臉,呢呢喃喃地說:&ldo;德治是你的小叔叔?你那會兒躲到什麼地方去了?&rdo;
劉長水低沉的回答淹沒在嘈雜的人聲裡,一百米外的宿營地在紅太陽下亂糟糟地動起來,數百名民夫從車子底下、從用破油布搭起的遮霜棚下鑽出來,連長挺著胸脯,亮著眼睛,吹一隻鐵皮哨子,尖利的哨音從數百個身體發出的交響裡高高地拔出來,像海鷗在海浪上鳴叫。幾十頭毛驢也莫名其妙地亢奮起來,它們宛轉多曲折的叫聲把哨音徹底淹沒了。
父親充當民夫一個多月,第一次脫離了連隊,成為一名狼狽的旁觀者。他看著繁忙的人們,心裡浮起一種酸溜溜的感情。民夫們有的整理車輛,有的去街邊的水井打水。父親看到剛出井的水冒著稀薄的熱氣,口渴的驢對著水桶噴響鼻。後來炊煙升起了,連長吹哨子集合起二百名民夫,讓他們排著隊,走到父親面前來。劉長水小聲對父親說:&ldo;夥計,你的死期到了。&rdo;
父親親切地注視著迎著朝陽走過來的民夫連,絲毫也沒感覺到恐懼。他堅信死神降臨之前,總會有些特殊的感覺,但現在什麼感覺也沒有,一切正常。他用挑剔的目光看著逼近的隊伍,嘲笑著他們凌亂不齊的步伐和莊稼人的各式怪模怪樣的步態。儘管受過正規訓練的指導員啞著嗓子喊口號,但民夫們的腳照樣各邁各,不踏點子。隊伍行進到離大桑樹五步遠時,指導員喊了&ldo;立定&rdo;的口令,隊伍卻立不定,好象慣性難收,一群熟悉的面孔湊上來。父親不願意看他們,便放遠了目光。宿營地那兒還留下幾個人,有持槍站崗的,有埋鍋造飯的,有打水飲驢的。荒糙幾乎淹沒了街道,村子裡的人好象死光了。
指導員大聲說:&ldo;同志們,我們民夫連雖然不是正規部隊,但也和正規部隊差不多,現在淮海戰役已經打響了,前線部隊需要糧食,我們大家都努力前進,爭取立功。但是,十個指頭不齊,一粒耗子屎壞一鍋粥,餘豆官昨夜開小差,妄圖逃跑,被我們抓回來了!我們是受過軍區首長表揚的支前模範連,是渤海民工團的光榮,在我們連隊裡,能容忍這樣的怕死鬼軟骨頭嗎?&rdo;
指導員等待著民夫們的怒吼,民夫們卻緊緊地閉著嘴,沒有一個人吭氣。他繼續進行宣傳鼓動,想煽起人們對貪生怕死者的憤怒,便不惜把各種侮辱性的名詞扣到父親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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