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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崔浩的悲劇,就是這樣產生的。殺他的同時,不但“誅清河崔氏無遠近”,連“范陽盧氏,太原郭氏,河東柳氏,皆浩之姻親,盡夷其族”。一下子,就把那些名門望族,比拓跋氏文化層次要高得多的漢人,一網打盡。因此,強劣而汰優,便是野蠻戰勝文明的苦果。
所以,人類歷史,就是文明與野蠻的較量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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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回想陳寅恪那樣的大知識分子,在“文革”間受辱於無知的群氓之輩,也就不以為奇。凡落後者,無不反對開化;凡愚昧者,無不仇恨文明;凡文化處於低下狀態者,無不對擁有文化的人,好的,採取戒備疑懼的態度;糟的,就是敵對仇視,欲除之而後快。這些人手中,一旦握有生殺大權,他的第一假想敵,就必是知識分子無疑。哪怕知識分子已經匍匐在他面前,輸款納誠,三跪九叩,吾皇萬歲萬萬歲,他也不放心,視那個磕頭如搗蒜的文化人,為首先要防範的階級異己分子。
得意與忘形(2)
所以,在中國封建社會里,文化要想發展,主要因素,是統治集團不那麼與知識分子為敵;次要因素,是社會相對穩定。兩者俱備,就出現漢唐文化的輝煌氣象。若戰亂頻仍,兵荒馬亂,遍地哀鴻,民不聊生;如果統治者不跟知識分子太作對的話,如晚唐,如南宋,文化發展也不至於完全停滯。要是像秦始皇那樣焚書坑儒,趕盡殺絕的話,哪怕天下太平,五穀豐登,也會出現全國範圍裡的萬馬齊喑的局面。
最眼前的例子,就是“文革”中把作家都關進“牛棚”的時候,一個個領教無產階級專政,只知檢討悔過,低頭認罪,苟延殘喘,惟求活命,哪裡還有工夫為文學興滅繼絕呢?——還真得感謝浩然先生,否則,那十年,在文學史上,就徹底空白了。所以,文化的興廢,藝術的枯榮,文明的發展與倒退,知識分子的生死存亡,全繫於當權者的一念之間,確實是數千年中國的事實。
如果,北魏的崔浩,這位豪門子弟,朝廷重臣,有比他大約早一個世紀的前秦王猛那種難得的清醒,瞭解拓跋氏的野蠻性,和他們對漢文化的警懼性,而不得意忘形,將矛盾激化,歷史又會是另外一個樣子了。所以,有的知識分子,總是過高估計了個人的力量,認識不到文明在野蠻的鐵蹄下,總是可憐巴巴的命運。最後,落了個身首異處的下場,某種程度上說,是自己把命玩進去的——誰讓他得意之後,還忘形呢?
晉室南渡,一部分大士族如王、謝豪門,到南方去了,留下來的漢族上層人物,自然也就不得不與少數民族政權合作。崔浩和他的父親崔宏,是為北魏的建立作出傑出貢獻計程車族代表人物。連魏國的國號,也是崔宏倡議的。可他們從心眼裡絕對看不起這些頭頂留一撮毛髮的統治者,背後稱呼這些人為“索虜”,雖然有的戎狄之君,用討這些大士族的女兒當老婆的辦法,來改變自己的成分;正如今天,有的作家忽然以為懂得些洋情調,就覺得成了貴族。攀一門高親,認一位名師,也跟著家學淵源,或學富五車起來一樣,都是一廂情願,作不得數的。中原知識分子與拓跋氏政權的精神上的對立,固然是民族矛盾,但實際仍是文明與野蠻的矛盾。
三至五世紀,黃河流域在少數民族的政權統治之下,老百姓始終引頸南望,仍是把地處江東的晉,和稍後的宋齊梁陳,視作正統所在。說到底,這種民心所向,是對文明的嚮往,和對野蠻的痛恨。所以,公元354年東晉大將桓溫率軍入關,駐灞上,三輔郡縣爭先歸附,“持牛酒迎溫於路者十###,耆老感泣曰:‘不圖今日復見官軍!’”所以,好些外族統治者,總有竊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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