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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美人遲暮,奔走聲名更急的文壇眾生相,這一切,與顏之推在書中所言,簡直不謀而合。“當今文士,此患彌切,一事恰當,一句清巧,神厲九霄,志凌千載,自吟自賞,不覺更有旁人。”“夫學者所以求益耳。見人讀十卷書,便自高大,凌忽長者,輕慢同列;人疾之如鴟梟。如此以學自損,不如無學也。”“校訂書籍,亦何容易,自揚雄、劉向,方稱此職耳。觀天下書未遍,不得妄下雌黃。”
更有甚者,一些半瓶子醋,尤為可笑。“近在幷州,有一士族,好為可笑詩賦,撆邢、魏諸公,眾共嘲弄,虛相贊說,便擊牛釃酒,招延聲譽。其妻,明鑑夫人也,泣而諫之。此人嘆曰:‘才華不為妻子所容,何況行路!’至死不覺,自見之謂明,此誠難也。”
博士買驢(3)
想到當代文壇的式式種種,原來都不過是古已有之的現象翻版,也就不必大驚小怪了。
但是,我始終在琢磨,沉醉於優裕的生活之中,對作家而言,也許會衍生出一種文學上的催眠作用。曹雪芹為什麼在喝蓮葉羹時不寫《紅樓夢》,偏要餓到只有稀粥鹹菜可吃時才寫?餓,不一定就產生文學,但餓與飽比,可能靠文學更近一點。南北朝文學,比之他朝,相對來講,較少大家力作的主要原因,不知是否與那時太甜美、太甘醇、太輕鬆、太舒服的日子使作家多了些惰性有關?
顏之推說:“梁朝全盛之時”,“士大夫皆尚褒衣博帶,大冠高履,出則乘輿,入則扶持,城郭之內,無乘馬者。”弄得滿城的人,都不識馬為何物?最好笑者,建康令王復,也就是當時梁國的首都市長,不但沒有乘過馬,更未騎過馬,有一天,牽來了一匹馬,咻咻嘶吼,四蹄躍跳,把他膽子都嚇破了,於是埋怨他的下屬:“你們怎麼搞的,這分明是老虎,怎麼騙我是馬呢?”
所以,到了侯景之亂,建康從被圍到城破,“數月之間,人至相食,猶不免餓死,存者百無一二,貴戚、豪族皆自出採穭,填委溝壑,不可勝紀”(《資治通鑑》)。這樣,那些瀟灑慣了的文人雅士,“膚脆骨柔,不堪行走,體羸氣弱,不耐寒暑,坐死倉猝者,往往而然。”
到了如此性命攸關的時候,這位買驢的博士官,還有興致寫上三大篇字契,炫耀肚子裡那點學問嗎?一般來講,文人太快活了,寫東西就玩形式,就耍技巧,就講性靈,就要搞一些翻新的花樣;精緻的把戲,散淡的筆墨,雋永的餘韻,這也是需要的,甚至不可少的一種文學,若全是清一色的黃鐘大呂,也是會令讀者頭疼的。文學,既不能全是沉甸甸的,也不能全是輕飄飄的,一個時代,最後留下來的全都是像《花間集》那類休閒恬適的,怡心悅目的作品,怕會給後世的讀者生出許多錯覺。似乎王建、王衍的前蜀,是五代十國時一塊伊甸園,這當然是天大的誤會。
全輕不行,全空就更不行。前不久,在路上碰到一位並非文學界的朋友,以前,因我編過選刊,他總是關心地問我有什麼好的小說,要我推介,以便找來一讀。大概如此問過多次,我的答覆使他感到不得要領。這回,索性向我提了一個問題:“老兄,你說說,現在,是讀小說的人多呢?還是寫小說的人多?”
我望著他那張表面平靜的臉,品著他這句內含機鋒的話,反問這位朋友:“我要回答麼?”
他點頭,作天真無邪狀。
我揭穿他:“其實,你已經有了答案。”
這一下,他露出詭譎的笑容。然後,他告訴我:“我已經不看小說,尤其是鼓吹得很厲害的。”
當然,他不看小說,不會影響小說的生死存亡,即使所有人都不看小說,也不會影響小說家在那裡埋首疾書、下筆千言。
近年來,我確是不大讀小說了,不完全是因為好的小說少才不讀的,而是由於視力日益地不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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