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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袁疆燕不怒反笑,不似故作大度,而是真的笑了。只是他這一席,離眾人較遠,看不太清這位江左第一的細微變化。
報國寺主持殷道林輕輕說道:“怪論是怪論,但也有趣,就看他接下來有無真才實學去論證了。”
袁疆燕點了點頭。
結果出人意料,整個人報國寺幾乎無人認識的寒門窮書生一談王霸便談了半個時辰,細緻入微,這與尋常清談名士惜字如金的做法截然相反,一般的談玄,既然是玄,當然要玄而又玄,只求讓人一頭霧水,那才是真本事,聽懂了便是釋門當頭棒喝,聽不懂,誰管你?清談若苛求邏輯縝密,豈不是無趣得很?詞不達意,離題萬里,才算趣味,白馬非馬不算境界,白馬是鹿才是境界。一百餘入席名士,加上幾百聽眾,定力極好的,還在勉強聽著這不識大體的傢伙在那裡呱噪,定力極好的,則開始與身邊的熟人聊些能提神的事情,定力差的,早就恨不得破口大罵,打著哈欠,若是冬日,肯定要掀裘捫蝨,這可不是無禮,是名士風流賢士風采!
徐鳳年眯著眼,膝上疊雙刀,託著腮幫抬頭,跟那個被窮書生滔滔不絕架勢嚇得瞠目結舌的清秀婢女“打情罵俏”,笑嘻嘻道:“姐姐,打賞杯酒喝唄。”
生得十分可憐可愛的婢女抬著一壺酒三酒杯,早已手臂發麻,被這登徒子調侃,鼓起腮幫瞪了一眼。
徐鳳年並不氣餒,“姐姐累不累,坐下來歇息會兒?要不我幫你抬?”
她趁人不注意,再瞪了一眼。
這公子長得挺端正,怎的如此放浪!
徐鳳年笑容燦爛,不依不饒問道:“姐姐何方人士,家住何地,芳齡幾許?”
靖安王妃恨不得挖個地洞把這世子殿下給埋了,省得在大庭廣眾下丟人現眼。
所幸沒誰關注留心這位正跟婢女眉來眼去的公子哥,因為已小十年不曾公開與人辯論的袁疆燕破天荒出聲了,袁鴻鵠才學冠絕江左,略加追本溯源,就可看出書生的王霸並用與上陰學宮姓王的稷上先生是同根連氣,當年這位稷上先生只要在三場辯論中贏得兩場,便可擔任學宮大祭酒,只是先贏名實之辯後輸了天人之爭,最後一場本該是王霸之辯,但王姓稷上先生出人意料放棄了,但世人皆知這位大先生是推崇王霸兼用,袁疆燕沉聲問道:“北涼姚學只是涉禪,你卻明言功利,學禪後來者,往上追尋,無可摸索,自會離去,迷途知返。若是功利,學者習之,立竿見影,一時僥倖立功,見利忘義,後世當如何自處?我輩讀書人與百姓笑在一時,後輩卻哭百年千年,這便你是的王霸?”
更大的譁然!
袁鴻鵠此說,分明已經將近在咫尺的釋門高僧殷道林都裹挾其中,可見這位江左第一名士真正重視那位所有人都以為是信口開河的書生,眾人皆是精神一震,開始正襟危坐起來。
徐鳳年死皮賴臉跟抬酒美婢搭訕時,又瞥見高處一座黃琉璃瓦亭中的大姐徐脂虎做了個敲板栗的威脅手勢,翻了個白眼,正要再與那婢女說上幾句,餘光瞅見一個踉蹌走向亭子的中年儒士,老劍神擋在亭子臺階上,劍意勃發。
那等如臨大敵的姿態,即便是蘆葦蕩面對身負素王的吳六鼎都不曾出現過!
世子殿下猛然起身。
身形一掠再掠。在人流中游魚一般穿梭而過。
徐鳳年臨近亭子,只看到那青衫儒士距涼亭二十步時,雙袖交相一揮,似要撣去塵埃以示莫大尊崇,然後轟然下跪!
這儒士悽然淚下。
一字一字咬牙說出口。
聲音不大,卻在徐鳳年耳畔炸開。
“西楚罪臣曹長卿,參見公主殿下!”
第149章亭前青衣
徐鳳年頭皮發麻。
要來的終究是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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