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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劇中人自我表白時所使用的殘忍言詞,彷彿是在羞痛交逼之下硬從心坎裡擠出來的。
菲利普完全被這人間的罪惡淵藪迷住了。他似乎是按另一種方式重新審視著世界,對於眼前的這個世界他也渴望瞭解透徹。演出結束後,菲利普同海沃德一道去小酒店,坐在又明亮又暖和的店堂裡,吃一客三明治,喝一杯啤酒。他們周圍,三五成群的學生談笑風生。闔家光臨酒店的也不少,父母,兩三個兒子,還有一個女兒。有時,女兒說了句刺耳的俏皮話,做父親的就往椅背上一靠,仰面大笑,笑得還真歡哩。氣氛極其親切、純真,好一幅天倫之樂圖。但是,對於這一切,菲利普卻視而不見。他還在回味著剛才在劇院裡見到的那一幕幕。
〃你不認為這就是生活嗎,呢?〃他激動地說。〃你知道,我不會再在這兒長呆下去。我要去倫敦,開始過真正的生活。我要見見世面。老是在為生活作準備,真使人發膩:我要嚐嚐生活的滋味。〃
有時候,海沃德讓菲利普獨個兒回公寓。他從不針對菲利普心急火燎的提問作出確切回答,而是無所用心地嘻嘻傻笑一聲,轉彎抹角地談起。某一件風流韻事。他還引用一些歲塞蒂的詩句。有次甚至給菲利普看了一首十四行詩。詩中熱情洋溢,詞藻華麗,充滿了悲惋悽愴的情調、全部詩情為一個名叫特魯德的少女而發。海沃德把自己的骯髒、庸俗的無礦豔遇〃,抹上一層光澤照人的詩意,還認為自己的詩筆頗得伯裡克理斯和菲狄亞斯的幾分遺風,因為他在描述自己所追求的意中人時特意選用了〃hetaira〃這樣一個詞而不屑從英語所提供的那些直截了當、比較貼切的字眼中挑選一個。日大,菲利普受著好奇心的驅使,曾特地去古橋附近的小街上走了一遭。街上有幾幢整潔的、裝有綠色百葉窗的白房子,據海沃德說,特魯德小姐就住在那兒。但是,打門裡走出來的那些女人,個個塗脂抹粉,臉帶凶相,粗聲粗氣地同他打招呼,不能不叫他心驚肉跳。她們還伸出雙粗壯的手來想把菲利普攔住,嚇得他拔腿就溜。他特別渴望增加閱歷,覺得自己幼稚可笑,因為自己到了這般年紀,還沒有領略過所有小說作品無不渲染的那種所謂〃人生最重要的東西〃;不幸的是,他天生具有那種洞察事物本來面目的能力,出現在他面前的現實,同他夢境中的理想,其差別之大,有如天壤。
他不懂得在人生的旅途上,非得越過一大片乾旱貧瘠、地形險惡的荒野,才能跨入活生生的現實世界。所謂〃青春多幸福〃的說法,不過是一種幻覺,是青春已逝的人們的一種幻覺;而年輕人知道自己是不幸的,因為他們充滿了不切實際的幻想,全是從外部灌輸到他們頭腦裡去的,每當他們同實際接觸時,他們總是碰得頭破血流。看來,他們似乎成了一場共謀的犧牲品,因為他們所讀過的書籍(由於經過必然的淘汰,留存下來的都是盡善至美的),還有長輩之間的交談(他們是透過健忘的玫瑰色煙霧來回首往事的),都為他們開拓了一個虛假的生活前景。年輕人得靠自己去發現:過去唸到過的書,過去聽到過的話,全是謊言,謊言,謊言;而且每一次的發現,又無異是往那具已被釘在生活十字架上的身軀再打入一根釘子。不可思議的是,大凡每個經歷過痛苦幻滅的人,由於受到內心那股抑制不住的強勁力量的驅使,又總是有意無意地再給現實生活添上一層虛幻的色彩。對於菲利普來說,世上再不會有比與海沃德為伍更糟糕的事了。海沃德這個人是帶著十足的書生氣來觀察周圍一切的,沒有一工點兒自己的看法;他很危險,是因為他欺騙自己,達到了真心誠意的地步。他真誠地錯把自己的肉慾當作浪漫的戀情,錯把自己的優柔寡斷視為藝術家的氣質,還錯把自己的無所事事看成哲人的超然物外。他心智平庸,卻孜孜追求高尚嫻雅,因而從他眼睛裡望出去,所有的事物都蒙上了一層感傷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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