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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母親的預言終究是落空了。一個冬天,父親突然離世。
母親不能接受,在她的感覺中,雖然癱瘓的左身越發沒感覺,但是右身更有力量了,因為長期需要右邊支撐,父親的右手和右腳有著非常健碩的肌肉。“他沒理由一個跌倒就沒了,這麼皮實,千摔萬倒的,連淤青都沒有,怎能就這麼沒了。”
我從北京趕回家時,她依然在憤恨地不解著,然後,她開始準備出發了——她想去各個寺廟,向神明討要個說法。我趕忙把她攔住,她一下子軟在我身上大哭起來:“是不是神明誤解我了啊?我從沒覺得照顧他麻煩,我那樣祈禱,只是希望不拖累你,我照顧他到九十歲一百歲我都願意。”
“神明沒有誤解,或許是父親的劫數要過了,他活得這麼辛苦,罪已經贖完了。”
母親愣住了,想了想:“那就好,他難受了這麼多年,該上天享享福了。”
但是,葬禮張羅完第二天,她就開始做那個夢。“你父親肯定遇到什麼事情。”
“不是,他只是想你,來探望你。”
“不是的,我得幫他。”
“你怎麼幫他,你都不知道有什麼事情。”
“所以我去問清楚。”母親回答得異常認真。
要問“下面”的事,就得去找“巫”。
找巫人,讓他借身體給過往的靈魂,和陽間人通話,在我們這,叫“找靈”。
在我老家這個地方,伺候神鬼並不是多麼特殊的職業,就如同看病的、打漁的、賣菜的……鄉里談論起他們,並不會因此加重口吻,如同市集上任何一個店鋪的交易一般,還會像計較斤兩一般,對比著各個“巫女”的能力和價效比。
母親打聽來的說法,西邊那個鎮上有個“巫”,特長在撈人——即使隔個二三十年,靈體感應很薄弱了,他也能找到;而北邊村裡那個巫,和東邊的都擅長新往生的。北邊這個據說你什麼都不用說,那往生的人自然會報出自己是誰,以及提起過往的事情,只是,這個巫代靈魂傳話都必須用戲曲的唱腔;東邊這個,是你得自己說清要找誰,但他找到後也是一五一十會說過去的事情證明,他說的,倒是日常的口語。
對比了再三,母親決定找北邊村裡的那個巫。
“巫”是平常的職業,但找“巫”終究還是件得小心謹慎的事。
在我們這裡的人看來,這是去陽界和陰間的夾縫見個靈魂,一不小心冒犯到什麼,或者被什麼不小心纏住,那終究會帶來諸多麻煩。
母親還很猶豫是否讓我同行,據說,親人越多,靈體就越能找到準確的地方,出來和親人見面。然而,太過年輕的靈魂,在陰間人看來,生命力是最讓他們迷戀的,最容易招惹什麼。
母親把心中的猶豫和我說了,因為內心的好奇,我倒是異常踴躍,而對於母親的擔心,我提議,為什麼不找你的神明朋友幫幫忙,請她給我出個符紙什麼的。
母親一下子覺得是好主意。出去一個下午給我帶來了十幾張各個寺廟裡的護身符,以及一整包香灰。
母親告訴我,許多神明不是那麼同意去“找靈”的,神明大概的意思是,死生是命數,孽障能否在這一世清結完畢也是命數,沒有必要去打擾探尋,多做努力。“但我反問神明,那活著的人一定要做善事是為了什麼,就是力求在這一代把罪責給清了不是嗎?他現在往生了,但他還可以再努力下。”我知道母親一向頑固的性格,以及她向神明耍賴的本事。
“結果神明贊同了我們的努力。”母親滿意地說。
母親先請一炷香,嘴裡喃喃自己是哪個鎮哪個地區想要找什麼人。
我再請一炷香,描述這個人什麼時候往生,年齡幾何。
然後一起三次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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