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春雨(第4/5 頁)
,樹上桃花灼灼,甚是惱人。而遠眺望去,西園樹枝丫上,還掛著一隻斷了線的風箏。
我淡然往隔壁朱華館裡瞥去:那裡陳設簡易,曲池清水悠悠,去年殘敗的枯荷還積在池底,已有新生的根莖從軟泥中鑽出,冒出濁水面……剛回來不久的曹植,仍像往常一樣,臨著窗戶,坐在書齋裡,翻閱書卷,唸唸有詞。
心湖像是激起一陣漣漪,我忘卻了沒來由的憂愁,仍像往常一樣,就那樣靜靜地坐在樹上,偷偷看著他。彷彿今日從未發生任何事。
他到底只把我當妹妹啊。
我低下了眉頭,愁緒復生,抬眸舒眉,眼前忽而一亮,只因腦中又想起早晨讀的《湘夫人》:
時不可兮驟得,聊逍遙兮容與。
《湘夫人》這最後一句,前世課堂裡,我似懂非懂,今日卻好像終於懂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公子無情奈若何?
“沅有芷兮澧有蘭”,何不自採飾為佩?
自古多情折壽夭,人生苦短,何因情愛而結胸中塊壘,摧心肝、損脾傷神?
涼意襲身,我徐徐取下那支綰髮的青蓮玉簪,任長髮散落雙肩,又解下腰間那套簡易的組玉佩,都攥在左手手心。春風吹來,胸臆舒緩。
堂前追逐嬉鬧,東閣同窗讀書,北場並肩騎馬,牆頭牆下說笑……一幕幕純真美好的回憶,都終結在了今日。往後一別兩寬,不再執念,各生安好。我本便不敢奢望的,像歷史上的崔氏一樣,成為你的妻子。
何況我對你並無愛。
既無期望,何來失望?
我最後偷看了一眼曹植,便將玉簪信手插在了樹縫中。爬下樹之後,我拾起泥地裡的蕙蘭,走到前庭桃沚前,將它的花瓣一一摘下,貼在水面上。水窪裡很快便漾起了圈圈漣漪,漂滿了黃綠色的花瓣。蕙蘭院前庭的小水窪與朱華館的荷池是相連,大大小小的花瓣或與浮萍相依,或隨著水流,穿過牆洞,流到隔壁院中去了。
誰說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花隨水走水載花流……
我斜捧著臉,輕輕勾起嘴角,孤零零地蹲在水窪旁,仰面看那一樹灼灼,頓時不覺得這桃花耀眼了。
於是我起身蹚過水窪,蹲在牆角那棵桃樹下,徒手挖了個淺坑,用隨身帕子將玉佩包住,輕輕埋進了泥坑裡。
我的一雙挖泥的手在清水窪裡洗盡了泥垢後,我才發現,它們是那樣的白淨。
它們在曹府,被修養得太好了,以至於忘記了指甲縫裡卡緊汙泥的感覺。
我眯起了眼睛。
自過繼入曹家,府中兄弟姊妹莫不與我相親,雖有親疏之別,表面客氣是理所當然有的。可似乎今日我才真正看清,他們看待我的真正的態度。
曹真、曹休等自少與曹丕相處的兄弟,年歲較長,看得清公家與士族之間的利益,故而從未將我當作自家妹妹;夏侯尚是個高冷武夫,素來與我不對付,更看不起我的輕狂勁,我在他眼裡想來也就是個跳樑小醜;而曹丕似乎才是唯一打心眼裡看得起我,尊重我,將我當作親妹妹一樣照顧的人,可我不會忘記先前種種事端,不會對他放下戒心。至於曹植,今日後,算是徹底劃分界限了。這麼說來,曹操養女的身份,到底是上天給我的補償,還是懲罰?……
正當我直起身子,想甩幹手上的水時,隱約聽見院外傳來喧譁的嚷叫聲。
我疑惑地開門,只聽見一個報信的小僕,正往各院傳話:
“捷報捷報——三日後大軍回城,司空傳令,府中親眷,不必出城相迎……”
又是一個驚雷!
我腦中頓時空白一片,旋即反應過來:
是曹操!曹操!曹操出征在外,終於要回鄴城了!
建安十二年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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