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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冠後宮。叔己這個人本就不掩喜怒,易以物喜,易以己哀。她一旦得寵,就要生驕。
叔牙滿月這天,文姜攜禮物去看。禮物有上好的細葛布——給嬰孩做夏天的衣裳最合適不過,還有一隻玉虎佩,色如臘梅、晶瑩亮澤的和田黃玉鏤雕而成,虎虎生風,栩栩如生——喻示男孩長大以後如虎行天下,威風八面。
誰想,叔己恩寵正隆,人人巴結,文姜的禮物在她看來太過寒酸,她心裡十分不悅,掃了一眼盛禮物的托盤,故意驚訝地喊道:“喲,小孩子送他冰綃,怎麼當得起?”
文姜一眼看穿她的把戲,淡淡道:“莒妃看錯了,不是冰綃,是葛布。”
當時齊國盛產冰綃,文姜作為齊國公主,每年都有使者從齊國帶禮物來給她,叔己心想,你就這麼吝嗇,據說齊國使者帶來許多華美絲絹,其中肯定有珍貴的冰綃,怎麼很少見你分送給後宮姊妹。叔己哪裡知道,那些禮物,多半是諸兒託帶的,文姜哪裡捨得送人。
“哦——”叔己將這個哦字咬得怪腔怪掉,“原來是葛布。”她撇撇嘴,又用塗得血紅的長指甲輕蔑地挑了挑那隻玉佩,彷彿那不是玉佩,而是一條噁心至極的蟲子:“我們叔牙可是屬龍的,龍爭虎鬥,夫人送只虎,是要鬥一鬥嗎?”
文姜垂下眼簾,不語,長而密的睫毛蓋住了她的目光,她在看自己的手,叔己生產那天抓下的血痕還歷歷在目。長睫慢慢地翻卷而起,那雙杏仁狀的美目露出來,冰凌般的光芒淡淡地劃過,文姜婉媚地笑了:““都說莒國蠻夷之邦,我今日始信。”
叔己聞言變色:“你,你說什麼!為何貶損我母國!”
文姜優雅地笑著說:“禮雲‘童子不裘不帛,不衣錦繡’,難道莒國公主是不習禮法的?”
叔己啞口無言,心裡翻江倒海:禮法有這一條嗎,怎麼她不記得?但是她不敢因自己不知道就堅持說沒有,她知道文姜滿腹詩書,自己望塵莫及,跟文姜比引經據典,無疑自取其辱。
文姜不等她有所反應,又說:“庶子屬龍,命犯僭讖,以虎相沖,避禍消災。這本是我華夏文明中的精奧之義,蠻夷不知,貽笑諸夏,原也不足為奇!”
叔己臉上已是紅一陣白一陣,卻又無辭可辨,文姜一口一個“蠻夷”,自己竟無言可駁。
文姜在說這些的時候,大概忘了,她的生父也是莒國人。或許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以自己身為齊人而驕傲自豪,這種驕傲自豪,目前還在她的潛意識當中,而她自己還沒有明顯地感覺到。
西周初年,周有天下,數伐東夷。後來,姜太公封於齊,周公封於魯,這標誌著周人對東夷的征服。齊地原先的土著都是東夷,然而姜太公“因其俗,簡夷禮”,於是東夷文化與先進的華夏文化融合了。然而在莒國,卻依然是以東夷土著為主,世代國君連個諡號也沒有。諡號,是國君死後,繼承人與臣子們商議下,根據先君生前的功過而給出的一個字評價,比如寤生薨後,諡為“莊”,因此史上稱鄭莊公。然而莒國國君,比如“莒平公”,那是生前就開始叫的,並不是諡號,不如說是一種對華夏文化的滑稽模仿。
當然,文姜也知道,東夷民族其實是很先進的民族,在文化上並不遜於華夏。比如有考據資料證明,古聖舜帝,便是東夷人。東夷人其實也是很講禮儀仁孝的,比如史籍中說“少連,大連,善居喪:三日不怠,三月不懈,期悲哀,三年憂,東夷之子也。”這些文姜都知道,如果換了文姜是叔己,她當然會引經據典地駁倒對方,但是文姜篤定叔己是不知道的,所以她接著又譏諷道:“都說欲觀周禮,盡在魯國,叔己既入禮儀之邦,還望化去蠻夷陋俗。”
說完就拂袖而去,留下屋裡其她妃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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