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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茫茫的霧、紅豔豔的血、粗喘的氣息、沾著血肉的刀,以及在林野間滿山遠野的死傷……那場戰爭是如此的久遠,卻又如此的清晰,清晰到在多年後的另一場戰爭中,在他身中蠱毒被人當作妖怪一路從南蠻追殺到大漠,在他癱倒在戈壁石礫中,以為自己就要在驕陽烈日下死去、陷入彌留狀態的那一刻,他都還清楚地記得——萬里無雲的藍天下,他佝僂著身子躺在石礫上,幾日前慘遭燒傷的面板因無照料開始潰爛,體內的蠱毒引發更熾熱的痛苦,燒灼著他的五臟六腑,他的喉嚨幹到無法發聲,一張嘴也早已乾裂破皮,而天上那炎炎的火球仍亳不留情的發散著它的熱力。
半覷著沾血的眼,他知道自己就要死在這片無人的幹漠中,即使如此,他都還記得那場幾乎是最初的戰爭。
炫目的光線在眼皮底下流轉,恍惚中,他好似又看到了那場記憶最初的戰爭、看到了大霧裡那翻雪覆雨的勇猛戰將、看到了同胞們藉著大霧的掩護無聲無息的在血雨中前進……然後,濃霧未散,風雨驟起,山林裡殺聲震天,狂風暴雨裡,夾雜著大將的咆哮、敵將的怒吼。
突地,霧,在倏忽間散開——
他在烈日下的身軀抽搐了一下。
大霧如浪翻湧,然後散去,中心點,是名青衣女子,火紅金光席捲山林,剎那間狂爆的風雨如來時迅即般退去,天地間如火烤般熱燙,方才的風雨好似全都是假的一般。他持著大刀驚恐的望向那名被敵軍團團圍在陣中的青衣女子,卻在那時讓人一棒敲昏了頭,倒地昏迷前,他仍極力的想睜大眼瞧清那身在火紅金光中的青衣女子,他如願以償的瞧見了。
那一瞬,他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忘記那張臉,和其上那痛不欲生的表情,那隱含著絕望、痛苦、無助及哀痛的表情……大漠的熱風吹拂著他的臉,吹裂了早已在他臉上凝結成塊的泥血。
經過了這麼多年,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到死前這一刻都還深切記得那名女子,但他就是記得,記得那場戰爭、記得那名女子、記得那個表情、記得她那張樸實無華的臉上刻畫著的情緒……世界突然暗了下來,光線不見了,他一動也不動的癱在沙礫上,甚至無法思考是自己合上了雙眼,還是他終於走上了黃泉,直到眼前逐漸浮現了輪廓,他才曉得是有人擋住了當頭烈日。
敵人?
凝結的血塊沾黏住了眼皮,遮住了視線,他只能在一線縫隙中隱約瞧見人影。
罷了,死就死吧,反正他活得也夠久了。
沒再多想要求生,他仍躺在原地,等著對方一刀將他了結。
半晌,他久等不到落下的奪命刀,卻等到了一隻柔若無骨的手撥去他眼皮上被血凝結成塊的沙石,和一句輕柔的言言。
“你還好吧?撐著點。”
他驚詫地睜開了眼,卻在看清眼前的那張臉時呆住了。
不敢相信地瞪著眼前的那張臉,他原以為她是幻影,想抬手證實她的存在,意識卻在此刻逐漸遠離。
三天後,當他再度清醒過來,他已身處一座巖洞,而她,還在。
一縷青黃火苗燃著燈油。
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一方斗室,炎兒跪坐在矮桌旁,俯案提筆書寫著藥方。
窗外,新月低懸於祁連山巔,映照出巔頂深藍色的起伏稜線。
雖然專注於在木簡上書寫藥方,一襲青衣的她並未忽略隔著一扇門外的那個男人;即使並未瞧見,但她仍十分確定他正如一忠心衛士守在門外,一如昨天,和之前那些許許多多個夜晚一樣。
當初救他時,她並未期待他能存活下來,畢竟他的傷是如此的重,當她在沙漠中察覺出人跡,進而發現仰倒於石礫上的他時,雖然明知他可能活不了,但她不忍見他繼續痛苦下去,所以才將他移到了巖洞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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