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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臉上的笑容,比觀眾們的掌聲更讓我開心,等到十八歲那年,我就已經是整個劇院頂樑柱般的男一號了。各大報紙都在報告同一個訊息:東單劇院的小生阿萊,引爆北平伶界,成為新晉男伶之首。
宋媽媽卻很不喜歡他們對我的稱呼,她認為“伶人”這個詞,帶著舊時代人們對演員的偏見。
“我們是藝術家,在歐洲,在美國,藝術家是被人們尊重的。”她氣氛地和記者們說。
我倒是毫不在意,畢竟這還是在中國,偏見和舊習是很難在短時間內消亡的。而且我也並不在乎他們究竟叫我什麼,或是怎麼看我,我只在乎自己在舞臺上的那種感覺,那種天地之間唯我獨鳴的感覺。
我太享受那種感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我,為我飾演的角色的人生歡笑流淚,就像一個世界的主宰。在劇院這個空間裡,我不再卑微,不再被人忘記,我就是王。
但有一點始終讓我遺憾,那就是婉儀一直都無法登臺演出。
那年她十六歲了,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其實她的嗓音條件更勝於我,甚至比當時所有的女演員都要優秀。如果論獨唱的話,我敢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她更厲害。但音樂劇並不是只有獨唱,還要加上戲劇的表演。但只要加上表演,婉儀身上那股靈性就消失了,整個人笨拙得像個不會走路的嬰兒。
宋媽媽對她的狀態很擔心,倒不是因為她不能上臺,她只是擔心她整個人生活的狀態。宋媽媽也私下和我說過,說她並不要求我們都登臺,因為我們現在的收入足夠養活一個劇場的所有人了,她希望婉儀能放鬆下來,走一條真正屬於自己的路。
其實我比任何人都瞭解婉儀,她和我一樣都是在育嬰堂長大的。那裡的孩子經常會為了爭奪一件微不足道的東西而打架,欣慰我們能擁有的東西太少了,即使是一個汽水瓶蓋,也可能是我們唯一的財產。
抓住唯一擁有的東西,是人類求生的本能。
每每深夜我經過琴房時,都能聽到婉儀練習唱歌的聲音。她比任何人都要刻苦,可卻比任何人都缺少自信。自信需要慢慢培養,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練就的,我比任何人都瞭解婉儀,也比任何人都更加擔心她。
就在我們擔心婉儀的日子裡,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在那之前有段時間,劇院的生意並不景氣,主要原因是當時整個北平的政局都在動盪,打著不同旗號的大兵輪番進城,整個城市人心惶惶,沒什麼人有心情來看音樂劇。
劇院的舞臺停一天,整個劇場幾十口人吃飯就是問題。宋媽媽為此憔悴了不少,即使拿出自己多年的積蓄來補貼大家的家用,可依然落下了很大的赤字。
好不容易等到時局穩定,劇院重新開始演出了。我們準備排演一出大戲,一出能夠重振整個劇院的作品。
我作為劇院的頂樑柱,又是宋媽媽的養子,當然是劇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那段時間我的身體很不好,開始以為是得了普通的傷風,也沒有太在意,還在繼續排練演出。可是後來我咳嗽得越來越重,重到我需要調整好幾唉氣息才能唱完一小段臺詞的地步。
我不敢告訴宋媽媽。她只要聽到這個訊息,肯定會強迫我好好修養,然後把我從主角的位置上換下來。可整個劇院都在指望著我,臨近演出前再換角色會這些平時疼愛我的家人們絕望的。
我找了一些傷風藥自己吃了,繼續強撐著排練,實在忍不住要咳嗽了,就找個藉口獨自躲進化妝間咳上一陣,然後出來再繼續唱。但慢慢地,我整個人越來越虛弱,經常會在半夜從夢中醒來時發現自己渾身都是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