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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悔恨終生。”
我傻愣愣地站在那裡,看著他提起皮箱緩緩離去,消失在夜幕之中。他最後又回頭看了我一眼,我當時已經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記得那個身影過了很久才離開。
柳先生離開之後,我依舊在畫畫,這是我唯一擅長的事情。海因斯莊園是個十分封閉的地方,尤其是在冬天,雪大到能壓折有幾十年樹齡的松樹,除了偶爾來覓食的鹿之外,幾乎沒有什麼訪客。
我也並不關心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對我來說,有一支畫筆和一塊畫布就足夠了。
就這樣一個又一個冬天過去,直到我生命的第二十五個冬天,我的父親去世了。
他一生只有兩個願望,一個是讓我繼承家族爵位,另一個就是像偉大的先祖們一樣,在戰場上榮耀地死去。
他最終沒有實現自己的第二個願望,死在了溫暖的床上;但是另一個願望在他臨終前的那一刻實現了。
在那一刻來臨之前,他把我叫到了床邊,瘦弱不堪的身體陷在那張鴨絨芯床墊裡,就像一朵枯萎的蒲公英。他已經不能開口說話,但他的雙眼一直在期待地看著我。
手握十字架的神父在等待著,屋子裡其他的人也都在等待著。我知道如果我不在入伍志願書上簽字,他是絕不會完成最後的告解的。
他是名職業軍人,和大多數人印象中的德國人一樣,生硬古板,從不在兒女面前表露自己的感情。他對我失望過,卻從未想過要遺棄我,而我又是他的獨子,此時能滿足他遺願的人,只有我一個了。
我拿起了蘸水鵝毛筆,在那張行文生硬的檔案上籤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聽到房間裡其他人在哭泣,神父從我身邊走過,俯身下去和他耳語,赦免了他的罪。
那雙期望的眼睛終於黯淡了下去,就像一張舊的黑天鵝絨窗簾,漆黑空曠,再也沒有了神采。
經過赦免的靈魂可以升入天國,而我的地獄才剛剛到來。
肆
因為我的家族在軍隊中有巨大的聲望,我很快被提拔為一名少校。
但對此,我並不感到任何的喜悅。
從我走出莊園的那一天開始,就意識到這個國家正被一股極端狂熱的情緒煽動著,走向一條毀滅之路。來自維也納街頭的流浪漢成為人民的元首,年輕人帶上納粹的袖標衝上街頭,軍隊像發酵中的麵糰一樣不斷擴張,猶太人被驅逐出自己的家園進入集中營。眼看著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鬼魂即將復甦,整個歐洲卻還沉浸在和平的美夢之中。
終於,戰爭在一夜之間爆發了,戳破了那個美麗的肥皂泡。帝國軍隊的鐵蹄踏遍了整個歐洲,這個世界即將被地獄之火吞沒。
我雖然是一名第三帝國的陸軍少校,但我不是納粹黨人,我厭惡這場戰爭和那個小丑似的元首。保衛國土和人民是軍人的天職,而侵略和屠殺卻是瘋子的野心、人性的慘劇。
但我又能做什麼呢?我頂著高階軍官的頭銜,實際上卻依然只是一個畫家。我沒有念過軍校,對於軍事一竅不通。但軍隊中不只有指揮員和戰士,他們還需要人為他們沾滿鮮血的身軀裹上美麗的外衣。
我要去畫那些凱旋的軍隊、雄偉的紀念碑、偉大的“領袖”和他的人民,總之就是要去歌頌這場不義的戰爭。我用柳先生教我的技巧去鼓舞我們計程車兵,但他自己的國家卻正在被我們的盟友侵略!我很慶幸自己的手上沒有任何人的鮮血,也很少去想自己做的事情會令多少年輕人在戰場上喪命,因為那會讓我徹夜難眠,只有大量的酒精才能讓我沉睡。
我的上司彷彿察覺到了“危險”的訊號,他決定讓我暫時離開那個失控的漩渦,作為軍隊的代表,跟隨訪問團到法國去和當地的藝術界進行“親善交流”。
巴黎,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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