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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的名字。撥一早上電話,只有你聲音中有種關懷。你沒有張口就問我有沒有醫療保險。你的價錢也適合我。
是我們的系主任。我們在約會。
想是見過。六十多歲,該同各個專科的醫師有過交道吧。否則他不會建議我來你這兒。
告辭了。這是診費。九十元。
你答應二十元的折扣。
還行,謝謝。
是嗎?其實我並沒睡好,不過謝謝。你看上去也挺好。
第一部分 8。心理醫生在嗎(8)
這是剛才那個小姑娘擺的嗎?這兒,把巧克力埋在沙盤裡了。她幾歲?
比那時的我大一點。健壯多了。那些年裡,我飛快地在懂得事情,我只知道賀叔叔是爸爸最好的朋友,常會同爸爸一同回家來。只知道他的妻子是個縣長,在一個一夜火車之距的遙遠陌生的城鎮。只知道賀叔叔不露面的時候是去妻子那兒探親了。我媽早已不拿賀叔叔當客人,一面同他打招呼一面把一隻熱水袋繼續揣在衣襟下面的胸口。她的病因不明的發冷已深得原諒。他還是伸展雙腿從柵欄上一邁而過,直接把我的腦袋摟進懷裡,揉一陣。他身心中有那樣的快樂。
我必須先告訴你賀叔叔這個人。
我講過,他個子很大。他玩笑說那是乞來的百家飯催的。他腿上、腳踝都有狗咬的疤;他握著我的手指,去碰過它們。他巨大的一隻手把我八歲的手攥住,只留我尖細的食指在外面,使勁而輕微地觸碰那浮雕般的傷痕,然後看著我半是恐怖半是噁心的滿足。他留一個清爽的髮式,一個總存積三兩日胡碴的下巴;哪裡都顯得堅定、快樂。
對了,在一本英文的中國當代文學史上,有一頁是寫他的:十八歲開始掃盲,二十歲成了小說家;他不識字時編的打油詩常常被刊在魯豫解放區的油印小報上。後來打油詩又成了抗日代表作給印到小學課本里。我印象中的賀叔叔是個太陽。喝多酒他會講乞丐的故事。他成了八路軍的小兵還偷行軍乾糧給他仍在乞討的母親送去。他會忽然一口鄉音,眼神溫存哀婉。
賀叔叔一生中唯一親手動筆寫的小說《紫槐》就是他和母親的關係。我是這麼猜想。是個非常殘忍非常非常罪惡和優美的故事,我會在某一天好好給你講。
那個時候,我常常猛不丁地,朝正與爸爸低聲談話的賀叔叔瞥去目光,想看清他故事中的主人公在他哪一抹神情,哪一個舉手投足,哪一束微笑和愁眉中。
賀叔叔和爸爸經常那樣低聲交談。有時爸爸在絕望辯解時,賀叔叔會從他方正的衣袋裡抽出一疊紙,然後用手指戳點這處那處同爸爸說著。我以後知道了那是我爸爸的一篇雜文,叫做《兒不嫌母醜》。〃兒〃與〃母〃的關係,喻指公民和政黨。〃兒〃可以接受醜陋的〃母親〃,但絕不容忍她的墮落。我爸的眼珠子逐漸空白,焦距徹底散開,希望徹底泯滅。
我一生對我爸的同情都源於此刻。
我十一歲那年,知道了爸爸和賀叔叔究竟是怎樣一種朋友。
在賀叔叔同我爸熟識之前,他還在省委負責宣傳。一個有權力有名望因而顯得極其有力量的男人,也顯得性感,以我現在已有了情場世故的眼光去看。權力之一是審查每個作家的政治態度,政治言論。政治言論惡劣的,叫做右派。爸爸那篇《兒不嫌母醜》,儘管語氣溫良詼諧,但底蘊一目瞭然,那樣的敵意和殺傷力。危險的天賦,在我爸體內。加上爸爸的血統和背景,以及1948年問世於上海的嘲諷短劇。
你已經知道了,會有什麼前景。
叫做〃反右傾〃運動,舉國動員。
第一部分 9。心理醫生在嗎(9)
我爸的案情被送到省委。正是賀叔叔一手接過核審的。賀叔叔和爸爸正在接近,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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