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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媽撫摸著她如緞的絲髮,調笑著母后的疏懶,答應過年時送她一件她最愛的繡滿薔薇花的蜀錦絲裙,母親就淡淡暈紅了雙頰,露出難得見到的羞澀。
母親似火般飛揚,永遠雷厲風行,姨母便如水般綿軟,永遠寧靜淡遠,倒更像一處安靜的港灣。
想到上一世這樣綿軟的姨母最後那樣絕決,不昔以死逼迫蘇暮寒退兵,最終自盡在城樓,慕容薇心中驀然一酸,她有些恍惚地躲向母親懷中。
路不算長,雪似乎下得更大了,紛紛揚揚如柳絮一般,有幾片從方才未掩好的錦簾縫隙中鑽進來,被車內的暖爐一撲,轉眼就化做了春水。
望出去,漫天的白絮將天與地連在一起,就如同永無盡頭的幕布,厚重的無法拉開。
慕容薇又想起上一世的自己。那是第一次,她的心裡全然蔓延著無盡的悲哀,對未來充滿了茫然。
而如今,心上依舊茫然,那個立在門前的白衣少年就將出現在眼前,已然隔了國破家亡的生死仇恨,等仇人立在面前,竟不曉得該如何應對。
手中捧著一隻掐絲琺琅荷塘蓮紋海棠式手爐,由著掌心的溫暖漸漸蔓延到全身,慕容薇心裡也慢慢湧動著一股熱浪,往事已矣,這一世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護自己跟家人都安好無恙。
安國王府,大約是宮裡的慶功宴和國內勝利的喜悅無法傳到的地方。所在的整條街道上都是無數飄揚的白綾低挽,在雪色中將一切染成素白。
白的雪、白的綾、白的衣裳、還有白的天與白的地,處處是令人窒息般的沉寂。由近及遠的哭聲時高時低,此起彼伏,越發叫人聽得心酸。
門前那株粗大的銀杏樹還殘留著些許未落盡的樹葉,枯枝上掛著無數串冰凌,有的經不住積雪的重壓,斷落下來,發出清脆的咔嚓聲,化做一段一段的晶瑩。
第三十七章 斷腸
安國王府正門前,兩隻雄偉的漢白玉獅子左右分立,。正中的墨玉匾楣上,是當今聖上慕容清的手書:敕造安國王府。
六個燙金大字迎著風雪染了蒼白,從匾額上懸掛著整幅的白色幔帳,層層垂落下來,門前六對迎賓的家僕俱是一身縞素,宛如凍成了冰雕。
慕容薇隨在母親身後,搭著流蘇的手下了暖轎,遠遠便瞧見了佇立在門前的蘇暮寒。
年年歲歲榮枯,他與她曾攜手並肩在門前高大的銀杏樹下,年少不知春光短暫,笑看金黃的樹葉如傘,陽光靜靜篩落,一地時光零落成泥。
物是人非,飛雪連天,再不是記憶中言笑晏晏的錦衣少年。
蘇暮寒,這個在大火中與自己同歸於盡的人,這個囚自己於廢宮十年的人,這個撒下彌天大謊害最後殺害自己親人的人。
手爐溫熱,卻暖不過千瘡百孔的心。慕容薇靜默地立著,望向安國王府高大的門楣。
郎騎竹馬來,倚窗弄青梅。縱然恨他入骨,卻也忘不了一樹春光明媚、兩小無猜的過往。
高大的銀杏樹下,慕容薇深深地吸氣,止住自己微微戰慄的身子。她握掌為拳,將手心掐出一排深紫的月牙,驕傲地挺正了脊背向前走去。
一如上一世的今日,蘇暮寒做為蘇家唯一的男丁,牢牢支撐著安國王府的門戶。總管陪著他立在門口,迎送著每一位過府弔唁的親朋顯貴,那俊顏依舊如刀刻劍裁,深深劃過慕容薇的胸膛。
滿身創傷,皆是拜蘇暮寒所賜。
的確是俊朗如風的翩翩少年郎,不然怎會令自己情根深種。那時,只為他那一眼的悲慼,自己就先斷了肝腸,甘願鋪下身子為他做嫁衣裳。
為何?從未想過那麼多的巧合,還有巧合背後隱藏的玄機?為何,未生就一雙慧眼,看清他隱藏在悲慼之後深到無法自拔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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