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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卦簽上說她“身弱不勝財,身弱不勝子”,她悲悲切切地回來,卻硬是把眼淚吞進肚子裡,一臉泰然地對丈夫說:“算卦的說了,懷不上孕,完全是你的問題。”
於是他愈加誠惶誠恐,除了妻之外,他的確沒有任何參照系,她說什麼,他就信什麼。他常常出差,幾乎常年在外,這麼一來,妻就有了怨他的更充足的理由,他也就有了對妻的更深的歉疚。
妻要的就是這歉疚。她心裡很清楚,懷不上完全是她自己的問題,她屬於很薄的那種女人,有一個十分貧瘠而薄弱的子宮,那子宮若是摘下來放在陽光下,可以被輕易地穿透,上面的經絡血脈粘連著,宮壁薄得像是上世紀五十年代的那種皺紋紙。
妻很為自己的貧弱發愁。
直到很久以後,他們才有了一個孩子,一個瘦弱的、先天不足的孩子。
5
他本屬於那種沾枕頭就睡著的人,他循規蹈矩的心理從來不存妄念,就像一片藍天。不,是白夜,與其用藍天形容不如用白夜形容,藍天還能有幾絲白雲,一縷清風,而白夜,是虛妄的白晝,可疑的夜晚,白夜有一種矇蔽雙眼和麻痺神經的作用,渾渾噩噩的、不透明的質感掩蓋了一切,也許,一切正在發育和醞釀的過程中。
但是在今天,白夜沒有出現,他睜著的眼睛穿透黑暗,穿透三十多年前的時光隧道,清晰地看見了一個奇怪的場景:在一個佈置簡陋的大房子裡,有四五個戴紅領巾的小孩子。有一個孩子正對著他,那孩子有兩道濃眉,高鼻樑,薄嘴唇,還有凹進去的牙齒和凸起來的下巴;那是他自己,是他十歲時候的樣子;那是他父親調西北局的前一年,他還在北京上小學。當時他正專注地聽著一個女孩子講解航模——那時少年宮的航模小組就像今天的QQ一樣時髦;那女孩子邊講邊示範;把做好的航模零件一件件拆開來;又組裝好。他眼睛不眨地盯著她的手;她的手胖乎乎的;有五個圓圓的小肉坑;她長他兩歲;按照現在的說法;那時她是他心目中的偶像。
是的,當時他覺得她高不可攀。她是少年宮航模組長,在他眼裡她很好看;還沒消退的嬰兒肥使她看起來像個大娃娃。她說起話來永遠故作嚴肅;那是那個年代的好女孩的標誌之一;那種做出來的嚴肅也讓他覺得是一種氣質;神聖不可侵犯的氣質。最糟糕的是;他不能靠近她;稍稍近一點;他就會聞見一股香氣;當然是她身上發出來的;那個年代的香氣很簡單;因為既沒有香水更沒有香精;頂多是香胰子的味兒;可她的身上是一種無法辨認的香氣;那種香氣籠罩了他整個的童年。
現在想起來;或許他後來在愛情方面毫無建樹;似乎與她有著直接的關係。
但是剛才在花園中他分明看見了她——那分明是她!儘管已經過了三十多年!她老了;真的老了。變化很大;依舊胖胖的;但再不是那種好看的嬰兒肥;而是老女人那種不可救藥的胖;黑暗為她掩蓋了那些細碎的皺紋;但是掩蓋不住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和不再明亮的目光;那雙眼睛豈止是不再明亮;簡直就是混沌!而且;似乎還藏著一縷陰霾。但不管怎樣;這就是她。他呆呆地看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她覺察到;他才發現自己失態了。他慌張地點了一下頭;掉頭而去。
他很快權衡了一下自己與對方的現實情況;然後很快作出了一個決定:迴避。裝作根本沒認出來;什麼也沒發生。以他現在的身份;真的是惹不起麻煩的。而且從她目光的回饋中;他看到的只是一片茫然;顯然;她沒有認出他來;恰如三十年前他們一起做航模的時候;雖然她是他的偶像;而在她的眼裡;他卻始終是個今天見了;明天就忘了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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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擺牌,這種塔羅牌演算法很是麻煩;她要把二十二張主牌從那一大堆牌中挑出來;然後;用冥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