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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不寫作實在可惜,他談書極精彩,我就一再鼓動他寫讀書隨筆。他終於動筆了,越寫越好,可惜只寫了三篇,他就去法國了。多年後,海外一家出版社讓我編一本中國當代學者隨筆,我只選了十人作品,就有他的這三篇。我決不是徇私,而是實在覺得好。
我不是一個善於交際的人,對於我來說,越勝的沙龍是一桌現成宴席,我覺得味道不錯,就在桌旁坐下了。另一方面呢,我交友又比較隨和,本質上不屬於任何一個圈子。我的一些朋友,他們之間也許互相看不慣,不來往,我覺得這和我沒有關係,我也不受此影響。友誼是每個人的私事,正是在交朋友這件事上,朋友之間更不必求同。在越勝的圈子之外,我也有一些相知很深的朋友,比如潤生、懷宏。我和懷宏結識很早,那時他剛轉業,報考人大的研究生。在部隊那種環境裡,他居然讀了薩特,還寫詩,寫得很好,聶魯達的風格,僅此一點就不同尋常了。
八十年代後期是一段令人懷念的光陰。那時候,我覺得自己很年輕,我周圍的朋友們也都很年輕,我們身體裡藏著無窮的力量。我最引以為榮的是這些朋友,在我眼裡,他們個個才氣橫溢,性情超俗。我相信,我們在一起既能享受最純真的友誼,又能幹出最漂亮的事業。當時我的感覺是,美好時光剛剛開始,彷彿可以沒完沒了地這樣過下去,何嘗料到不久後就戛然中止了。現在回想起來,那一段時光已經多麼遙遠。在那以後,發生了太多的事,昔日的沙龍早已不復存在,朋友們各奔前程,許多人的生活場景有了巨大改變。不過,變中也有不變。譬如越勝,他雖已定居巴黎,靠經商維持著生計,但仍一如既往地愛朋友,他的家成了去巴黎的認識或不認識的朋友的免費旅館。九十年代我兩次住他家,發現他過著極其平靜的日子,平靜得像一個農夫,除工作外,只與書、音樂、家人為伴。朋友們覺得他寂寞,勸他回國,他毫不為所動。於是我想,世上的貴族豈不原本就是農夫,也許這正是最適合他本性的生活狀態。
七、啟蒙或躁動
八十年代後半期,國內思想界呈現空前活躍的局面。在反思這個時期時,人們作出了截然不同的評價,一些人譽之為新啟蒙,另一些人斥之為躁動,其實這兩種看法都有道理。改革開放不僅是體制的轉型,而且涉及觀念的深刻變化,這後一方面在這個時期凸現出來了。事實上,隨著時代場景的突變,人們業已感到,在人生觀、價值觀以及社會科學各個領域,原有的理論資源已經不夠用,因而對新思想、新理論、新觀念懷著一種普遍的飢渴。與此同時,文革後復學的中青年學人經過幾年學習和研究,也有了初步的積累。於是,彼呼此應,風雲際會,出現了國外思潮湧入的熱烈場面。當然,正因為一方飢不擇食,另一方功底尚淺,就免不了顯得浮躁。在當時引進國外思想的熱潮中,北京學界有一支相當活躍的力量,便是甘陽領導的“文化:中國與世界”編委會。
甘陽是北大的研究生,1985年畢業後分配到社科院,與我、越勝、友漁在同一研究室。他乍來就和我們商量,要辦人文叢書。我和越勝原是散淡之人,友漁雖有抱負但好像缺少實際操作能力,經他一鼓動,也都欣然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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