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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房子總還會保留它那特有的痕跡吧?您為什麼連一點影子也找不見了?”
“是啊,我也感到有點奇怪。”巴金從前對這條小街可謂瞭若指掌,每一家每一戶,幾乎都牢記在他心裡。可是,事情畢竟過去了半個世紀。小街依舊,屋宇破敗。他好象記得當年他每天清早和夜晚,都會輕車熟路地從這條街上經過,尤其是深夜,他從學校下課回來的時候天已交子時,街上一片昏黑。可他一個人竟可以不用手電筒就找到那家臨街的旅館,然後他爬上了五樓,到自己租的房間裡吃宵夜。這時他可以從那敞開的視窗,隱隱聽到從巴黎聖母院高大的鐘樓上飄來的鐘聲。時至現在他耳裡好象仍然可以聽得到那在夜深時清晰異常的鐘鳴。巴金老人對貝熱龍說:“我記得每天夜裡,就在這條街的某一房間,用一箇舊練習簿去寫我的小說《滅亡》。那就是我第一次寫作啊!”
貝熱龍有些困惑地望著仍然站在細雨中回想往事的巴金。他有些不解地問道:“用舊練習簿子寫小說?為什麼用舊練習薄?”
“是啊,這是絕對不會錯的。因為貧窮,因為那時寫作只是為著傾吐心裡的感情,而不是為了發表。”巴金謝絕別人過來給他的頭上加一把雨傘,老人始終希望以平民作家的姿態出現在人群。儘管他來到了這條名叫而朗維爾的小街上卻找不到自己從前最熟悉的旅館,但是巴金的心裡仍是興奮的。他現在畢竟已經站在這片熟悉的土地上了。巴金的思緒仍沿著自己的思路流淌,他喃喃地對法國人說:“我記得不會錯,當時是我的朋友吳,在這街上的旅館五樓給我租了房間。屋子是窄小的,窗戶卻整日開著,我記得下面是寂靜的街道,偶爾才有寥寥幾個行人透過,就象現在一樣。我還想起街口有一家小咖啡店,我從窗戶裡可以望見人們在那大開著的玻璃門裡進出。但我沒有聽見過酗酒或賭博的吵鬧聲。正對面好象是一所大廈,這古老的建築,它不僅阻止了我的視線,還給我遮住了陽光,使我那間充滿煤氣和洋蔥味的小屋變得更加陰暗了。可是現在我不明白,當年那幢大廈為什麼忽然變矮了?”
“巴金先生,這條街上哪有什麼大廈呀?”貝熱龍聽了有些發笑,他指指街旁那些黑黝黝的小樓說:“您也許記錯了,三五層的樓在這裡是很多的,也許您就把五層樓當成了什麼大廈吧?我可以肯定地說,那時候先生在這裡生活一定清苦,因為在冬天您見不到充足的陽光,所以才有前面有一座高樓大廈的感覺,是吧?”
巴金在法國友人們的簇擁下,繼續沿著那條小街向北走來。他仍然堅信這裡會發生奇蹟,最終他會找到當年那幢大廈。他接過貝熱龍手裡的雨傘,深一腳淺一腳的和法國友人向前尋去,一路上老人和貝熱龍等人繼續談著往事:“我那時的生活是單調的。每天上午到那殘留著寥落枯樹的盧森堡公園去散步,晚上到學校補習法文。白天就留在家裡看書。我在屋裡翻閱那些別人不讀的書本。常在一陣難堪靜寂以後,思索和結構我的作品《滅亡》,我以後才明白我為什麼能成為作家,作家就是個閒人的職業啊!”
“您是說寫作成功應該感謝寂寞的生活?”貝熱龍和法國同行都對老人的感嘆頗有同感。因為他那富有哲理性的語言,全是發自巴金多年的思考與總結。
“是啊,寂寞可以產生智慧。”巴金凝視著沙沙細雨中的暗灰色樓房,心裡在捕捉著從前的痕跡,他說:“那時候,晚上11點鐘過後我就回到五樓房間裡,點燃了煤氣爐,煮茶來喝。這時聖母院的鐘聲就響了,在這樣的環境裡很容易產生形象思維,痛苦又繼續來折磨我了。心裡就像被刀割著一樣痛。那不能熄滅的烈焰又猛烈燃燒起來了。為了安慰我這寂寞的心,便開始把我從生活裡得到的一點東西寫下來。每晚上一面聽聖母院的鐘聲,一面在練習簿上寫點類似小說的東西,這樣在三月裡,我就寫成了《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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