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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了牙,漱了口,完畢,見湘雲已梳完了頭,便走過來笑道:“好妹妹,替我梳上頭罷。”湘雲道:“這可不能了。”寶玉笑道:“好妹妹,你先時怎麼替我梳了呢?”……(寶玉)不覺又順手拈了胭脂,意欲要往口邊送,因又怕史湘雲說。正猶豫間,湘雲果在身後看見,一手掠著辮子,便伸手來“拍”的一下,從手中將胭脂打落,說道:“這不長進的毛病兒,多早晚才改過!”
從寶玉的“你先時怎麼替我梳了呢?”到湘雲和她的丫鬟翠縷都用“多早晚才改”來指責寶玉的老毛病,讀者不難想見他們之間青梅竹馬的關係。從洗臉、梳頭、吃胭脂等細節的補敘可見,寶玉和湘雲從前是相當瞭解的。
鹿肉醉酒:名士風流的寄託
《紅樓夢》中曹雪芹塑造薛寶釵和林黛玉的形象時,似乎分別融入了儒家和道家的因素。寶釵的形象,端莊儒雅,像一位聖人般的女子;而黛玉形象,道骨仙風,像一位仙人般的女子,即“絳珠仙子”。而史湘雲的形象則體現了儒道兼綜的玄學思想,曹雪芹借史湘雲塑造了一位風流名士。
首先在吃鹿肉的情節中體現了湘雲的名士風流。第四十九回在“琉璃世界白雪紅梅”的背景下,作者描繪了“脂粉香娃割腥啖羶”的場景:
湘雲一面吃,一面說道:“我吃這個方愛吃酒,吃了酒才有詩。若不是這鹿肉,今兒斷不能作詩。”
黛玉笑道:“那裡找這一群花子去!罷了,罷了,今日蘆雪廣遭劫,生生被雲丫頭作踐了。我為蘆雪廣一大哭!”湘雲冷笑道:“你知道什麼!‘是真名士自風流’,你們都是假清高,最可厭的。我們這會子腥羶大吃大嚼,回來卻是錦心繡口。”
史湘雲(2)
“是真名士自風流”,可謂湘雲的寫照。略早於《紅樓夢》的《儒林外史》中也寫了對假名士的諷刺和憎惡。古代的名士,指已知名而不求做官的知識分子。但是,也有些人透過“揚名”而博得聲望,反成了做官的階梯和捷徑,這些“純盜虛名”的假名士,是令人深惡痛絕的。湘雲在這裡諷刺假正經,也表現了作者的對真名士、對名士風流的追慕。
湘雲醉眠芍藥(左衣旁,右因)的場景,有貴妃醉酒的美貌,更有劉伶醉酒的魏晉風度。作為水做的骨肉,史湘雲的表現形式是酒。《紅樓夢》第六十二回正文中,圍繞怡紅公子寶玉的壽辰,敘寫了大觀園中眾女子與寶玉共度壽宴的歡樂場景,並詳細描述了“憨湘雲醉眠芍藥(左衣旁,右因)”的細節。 “芍藥(左衣旁,右因)”,就是以芍藥的落花當坐墊。《開元天寶遺事》記載:
學士許慎選,放曠不拘小節,多與親友結宴於花圃中,未嘗具帷幄,設坐具,使童僕輩聚落花鋪於坐下。慎選曰:“吾自有花 ,何消坐具?”
坐在芍藥花堆成的褥墊上暢飲足見其名士風采了,更何況《紅樓夢》讓一紅粉女郎醉眠其上。山石僻處、芍藥花飛、紅香散亂、蜂蝶鬧嚷的景象,襯托出湘雲酣醉的神態。與葬花的黛玉、撲蝶的寶釵相比,面對著花落蝶飛而不牽動春恨秋憂的人,的確多了一層智慧與逍遙。嘉慶年間的東觀閣本批語在讚歎“天仙幻境”的同時,也指出湘雲“實在豪爽,閨閣中另是一流”。此回寫湘雲醉眠,表現了她的竹林名士風采。
史湘雲醉境中還說著酒令:“泉香而酒冽”、“直飲到梅梢月上”,聯絡她那“是真名士自風流”的豪言,自然能讓人聯想到魏晉風度,聯想到以醉酒著稱的阮籍。瀟灑的魏晉風度很大一部分成就於酒意醉態。阮籍的深度在於痛苦追求、“窮途而哭”之後,他踩出了一條新路——既不完全出世,又不徹底入世,他把儒道兼綜的玄學思想溶在酒裡,人境與虛無之境的矛盾完全靠酒來調和。這就是醉態背後魏晉風度的深刻意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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