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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宵揉了揉撞疼的膝蓋,雙眼噙著淚水,惶恐不安地看著他。
&ldo;我說了不準哭!&rdo;男人像是被觸了逆鱗一般,忽然暴怒起來,一個箭步上前揪起喻宵的衣領,把瘦弱的少年提了起來,再把他重重地摔到沙發上,&ldo;在外面沒一個人給我好臉色,回家還要……&rdo;他打了個酒嗝,繼續惡狠狠地說道,&ldo;對著你這張苦瓜臉!&rdo;
&ldo;那你把我扔了……就行了。&rdo;喻宵說。
男人眯起眼睛,&ldo;你說什麼?&rdo;
喻宵咬了咬牙,重複了一遍,&ldo;你把我扔了就行了,就不用……看到我了。&rdo;
&ldo;你什麼意思?&rdo;男人緊緊盯著他,&ldo;你也覺得我沒用是麼?你也不願意跟我呆在一起是麼?我讓你丟人了?我這樣子讓你丟人了?&rdo;
他不是第一次說這樣的話。每次酗酒回家之後都神志不清、顛三倒四,唯獨這一番話他說得最利索,反反覆覆紮在喻宵心上,傷口剛剛癒合便立即補上一刀,鮮血淋漓,千瘡百孔。
窗外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雷。下一刻,一道刺眼的閃電照亮了男人因憤怒而扭曲的臉。住在孤兒院的時候,喻宵見過無數面容冷漠的人,但從未被人這樣粗暴地對待過。他不是第一次見到喝醉的養父,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養父的臉上出現如此猙獰的表情。
一聲驚呼還卡在嗓子眼沒喊出去,碩大的拳頭就砸在了他的臉上。
這場雷雨成了喻宵揮之不去的噩夢,在經年之後,依然頻頻跑出來擾他心神。
從那一天起,酗酒後的毆打成了家常便飯。他求援無門,只得自救,還不了手,只好逃竄,從一個房間逃到另一個房間,最後逃出家門,在無數個雨夜裡彷徨在黑暗而冷清的街頭。
再往前推幾年,這樣的雨夜裡,他是會被一個高大的男人擁在溫暖的懷裡安然入睡的。
這個男人在他十歲那年笑著給了他一整袋糖果,還有一個他夢寐以求的家。在那之後,又給了他在過去十年裡都未曾得到過的關愛與呵護。他一度以為,養父所在的地方,就是他永遠的歸宿。
如今這世界上唯一溫柔待他的人,終於也不復存在了。
從呱呱墜地到風華正茂的十六歲,世界闇昧一笑,用冰冷的口吻告訴他,他生來應當被拋棄、他得到的溫暖都是曇花一現、他依賴的人遲早會背棄他、他的棲身之所終究會驅逐他。
這一切的前提是,他什麼也沒有做錯。
他十六歲的這一年,目睹了最親近的人的死亡。
養父去世的那一天,罕見地沒有喝酒,清醒且溫和,讓喻宵回想起了短暫而溫馨的童年時光。他天真地奢望這片刻的安寧能夠長久地延續下去,然而就在當天夜裡,他被一個電話叫到了醫院。
&ldo;我今天早點回來,給你帶麥當勞吃。&rdo;
那是他的養父這輩子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不知道,那一天的養父是不是冥冥之中預感到了什麼,是不是對他有那麼一點點的愧疚、一點點的惦念,要利用生命裡最後的時光,再給他留下一點溫柔。
然而這份溫柔他並沒能來得及接收到。
他看著養父被推進急救室,鮮血淋漓,面目全非,幾乎不成人形。那是他唯一的家人,他在茫茫人世間唯一的聯絡。然後再也沒能活著出來。
沒有第二個人出席葬禮。
亡者入土的那天,下了一場大雪,如同喻宵在孤兒院初次見到他的那一天。六年,從孤身一人,又回到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