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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錢作他女孩將來的學費的基金,因為一經提議,即有族人來爭這筆款的保管權,——其實還沒有這筆款,大家覺得無聊,便無形消散了。
現在不知他唯一的女兒景況如何?倘在上學,中學已該畢業了罷。
十一月十八日。 我總要上下四方尋求,得到一種最黑,最黑,最黑的咒文,先來詛咒一切反對白話,妨害白話者。即使人死了真有靈魂,因這最惡的心,應該墮入地獄,也將決不改悔,總要先來詛咒一切反對白話,妨害白話者。
自從所謂「文學革命」以來,供給孩子的書籍,和歐、美、日本的一比較,雖然很可憐,但總算有圖有說,只要能讀下去,就可以懂得的了。可是一班別有心腸的人們,便竭力來阻遏它,要使孩子的世界中,沒有一絲樂趣。北京現在常用「馬虎子」這一句話來恐嚇孩子們。或者說,那就是《開河記》上所載的,給隋煬帝開河,蒸死小兒的麻叔謀;正確地寫起來,須是「麻鬍子」。那麼,這麻叔謀乃是胡人了。但無論他是什麼人,他的吃小孩究竟也還有限,不過盡他的一生。妨害白話者的流毒卻甚於洪水猛獸,非常廣大,也非常長久,能使全中國化成一個麻胡,凡有孩子都死在他肚子裡。
只要對於白話來加以謀害者,都應該滅亡!
這些話,紳士們自然難免要掩住耳朵的,因為就是所謂「跳到半天空,罵得體無完膚,——還不肯罷休。」而且文士們一定也要罵,以為大悖於「文格」,亦即大損於「人格」。豈不是「言者心聲也」麼?「文」和「人」當然是相關的,雖然人間世本來千奇百怪,教授們中也有「不尊敬」作者的人格而不能「不說他的小說好」的特別種族。但這些我都不管,因為我幸而還沒有爬上「象牙之塔」去,正無須怎樣小心。倘若無意中竟已撞上了,那就即刻跌下來罷。然而在跌下來的中途,當還未到地之前,還要說一遍:——
只要對於白話來加以謀害者,都應該滅亡!
每看見小學生歡天喜地地看著一本粗細的《兒童世界》之類,另想到別國的兒童用書的精美,自然要覺得中國兒童的可憐。但回憶起我和我的同窗小友的童年,卻不能不以為他幸福,給我們的永逝的韶光一個悲哀的弔唁。我們那時有什麼可看呢,只要略有圖畫的本子,就要被塾師,就是當時的「引導青年的前輩」禁止,呵斥,甚而至於打手心。我的小同學因為專讀「人之初性本善」讀得要枯燥而死了,只好偷偷地翻開第一葉,看那題著「文星高照」四個字的惡鬼一般的魁星像,來滿足他幼稚的愛美的天性。昨天看這個,今天也看這個,然而他們的眼睛裡還閃出甦醒和歡喜的光輝來。
在書塾之外,禁令可比較的寬了,但這是說自己的事,各人大概不一樣。我能在大眾面前,冠冕堂皇地閱看的,是《文昌帝君陰騭文圖說》和《玉曆鈔傳》,都畫著冥冥之中賞善罰惡的故事,雷公電母站在雲中,牛頭馬面布滿地下,不但「跳到半天空」是觸犯天條的,即使半語不合,一念偶差,也都得受相當的報應。這所報的也並非「睚眥之怨」,因為那地方是鬼神為君,「公理」作宰,請酒下跪,全都無功,簡直是無法可想。在中國的天地間,不但做人,便是做鬼,也艱難極了。然而究竟很有比陽間更好的處所:無所謂「紳士」,也沒有「流言」。
陰間,倘要穩妥,是頌揚不得的。尤其是常常好弄筆墨的人,在現在的中國,流言的治下,而又大談「言行一致」的時候。前車可鑑,聽說阿而志跋綏夫曾答一個少女的質問說,「惟有在人生的事實這本身中尋出歡喜者,可以活下去。倘若在那裡什麼也不見,他們其實倒不如死。」於是乎有一個叫作密哈羅夫的,寄信嘲罵他道,「……所以我完全誠實地勸你自殺來禍福你自己的生命,因為這第一是合於邏輯,第二是你的言語和行為不至於背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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