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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他們在這片土地上開了私奔的先河,同時也埋下了私奔的種子。所不同的是,那一對男女是往我懷裡撲,而這一對男女,是私奔出去了。那一對男女私奔到我這裡是為了尋死,這一對男女私奔出去是為了求生。這種對比讓我難受。我並不是養不活他們,只要他們像成谷和小夭那樣,每一瓣汗水就都會在我的土地上長出莊稼,可他們偏偏拋棄了我。
其實我是很喜歡那兩個年輕人的,尤其是那女子。為她到望古樓來的事情,我跟對河的楊侯兄弟打了很久的肚皮官司。楊侯兄弟不想放她走,這是自然的,如果她家住老君山,老君山也不想放她走,如果她是望古樓人,我同樣不想放她走。她是秀美山川的精華,她的笛聲不是吹出來的,而是從生命裡流出來的。
這麼說你就知道了,那女子就是三月。她最近跟成豆私奔了,逃到了遠方!
三月的父親認定成豆勾引了他女兒,約村裡人過來討還。全村人都來了,包括小夭的父母。小夭的父母大概不願意來,找自己親家的麻煩,畢竟是令人尷尬的事,但沒辦法,這裡的民風就是如此,本村人遭了外村人的欺負(女兒被勾引是最不能讓人容忍的欺負),全村人就被一根無形的繩索捆綁在一起,協力戰鬥,哪怕戰鬥的物件是自己的女兒,是自己的親媽,也決不苟且。這是真正的六親不認。但戰鬥過後,他們就後悔。多少年來,兩面山上的人就在這種艱難的心路歷程中行走。在現場的時候,幾乎看不出他們有什麼想法,更沒有退縮,該吵就吵,該打就打,可人心是肉長的,跟自己親近的人吵架打架,心上那塊肉一定在流血。二十年前,千家村出過一樁事,冉大奎的兒媳婦被大丫村金剛娃打了,千家村八十餘口人去大丫村尋事,兩句話不投機,就大打出手,千家村的馬寶一扁擔砍在金剛娃的腓骨上,嚓的一聲響,金剛娃的腿斷了。這金剛娃是馬寶的親外侄,平時舅侄倆好得要命,馬寶的雞在茅廁裡淹死了,燉下了肉,要去喊金剛娃過來同吃,金剛娃有事來不了,馬寶又不辭辛勞地給他送一碗過去;反過來也一樣,那年漲大水,縣城被淹,水退之後,各色商品從汙泥裡清理出來,賤價出售,金剛娃只帶幾毛錢趕了趟縣城,買回了一雙手套,可他硬是把右手的手套送給舅舅,因為馬寶是石匠,長年使錘子,右手磨出的趼子厚得握不攏拳頭。他們就是這樣的關係,可偏偏是馬寶砍斷了金剛娃的腿。回千家村的當天晚上,馬寶就服農藥自殺了。
民風分為兩種,簡單地說,一種是好的,一種是壞的,好的民風包容性強,壞的民風侵略性強;好的民風可以淨化一方水土,壞的民風卻可以顛覆一個世界。我不知道這種惡劣的民風是不是那個最初跑上山來的逃犯帶進來的。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想改變這裡的民風,但我說過,這是人的事情,我無能為力。現在,連我也要受人的奴役了。許多事情,我根本不能自主,比如我想留住三月,楊侯山也想留住三月,但我們都沒有辦到。人類想來就來,想去就去。人類把我們銬上鎖鏈之後,自己是不是獲得了真正的自由?我想未必。正像被壓迫的人需要解放一樣,其實壓迫者也需要解放。拿走別人自由的人,自己也成了囚徒,他把自己鎖在偏見和心胸狹窄的牢籠裡。
小夭的父母不願意來,但他們依照舊例,還是來了,好在他們沒學馬寶,操起扁擔砍斷山坡的骨頭,他們甚至也沒跟山坡吵,只是在兩邊勸解。當兩方爭執不下即刻就要發展成械鬥的時候,小夭的母親把三月的父親叫了一聲親家。她這突如其來的一個稱呼,把錚錚亂鳴的干戈熔化了。那真是一個聰明的女人。是呀,反正三月都是成豆的女人了,承認這個事實,而且幾方面都是親戚了,有什麼好吵的?再說成豆帶走三月,是私奔,不是綁架,誰勾引誰,最英明的法官恐怕也費躊躇。架最終沒打起來,雙方很快就和解了,三月的父親遣散了他的本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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