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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的腦門裡,滑出一塊蘸滿了血的晶片。
作者有話要說:
☆、6
蟬的身體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蛻變,這些變化就像一覺醒來舊的皮子裡填了新的骨頭,某隻臟器裡塞進了一根牙籤,只能自己相信而已,絕對不能挖出來給別人看。在感知到這一變化之後,原先紛繁複雜的生活隨之從一團毛球軋成了一張白紙,好像腦袋在裡住著一個小人兒,告訴他吃,喝,睡,殺,幹,而他需要做的,就只有執行。
他的身體,他的思維,他的整套系統,都被程式化了。這對於蟬來說,由於做不了主,所以既不是什麼好事,也算不上什麼壞事。然而很快的,他便意識到一切絕非那樣簡單。因為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喪失了情感。任何善意都無法使他滋生出感激和快樂,同樣的,任何虐待與侮辱加之在身上,都變成了捶在棉花裡的一隻拳頭,起不來什麼效力。
其他人為之哭泣和歡笑,由於揮之不去而夜夜輾轉反側的東西,愛、恨、情、仇、生、離、死、別——都與他無關。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他的例外就有點令人費解。因為只有在莋愛的時候他才有機會稍稍打破這種局面。於是,為了抓住那一絲半縷稍縱即逝的感覺,細微的空茫和怨怒,或是別的什麼東西,他只能要求被更深的插入。
可除此之外呢?除此之外,他恍惚還記得一句話,好像有什麼人對他說的。你看這天,多麼寬廣。
醒來時,天又剛下過雪,臥房裡開了半面窗,寒冷異常。骨頭往被子裡縮了縮腦袋,床邊周蠍一手託著野菜粥,正在看報。骨頭人生的纖弱,卻是不折不扣的肉食動物,見了蔬菜就來氣:“這綠油油的怪物是什麼東西,不吃!”
周蠍嚇了一跳,又馬上明白了過來,手從報紙邊上滑下去,十指緩緩在胯間遊移。“你要吃肉麼?”
骨頭哼一聲,躲進了被窩。隔了層厚厚的被子,周蠍站起身來:“我去買一袋土豆,你好好躺著。”
一袋土豆,他買了一個晚上。
骨頭乖乖睡飽了覺,頭上依舊一陣陣發暈,抬眼看見床頭燈亮著,照見一沓起皺的日報。拿起來翻了翻,內容與往常無異,雪災,死傷人數,元首激千篇一律激情澎湃的演講,國庫裡大把的鈔票變成了死氣沉沉的消毒所…。報紙質量也著實令人堪憂,才翻幾張就沾了一手的油墨。他憑空甩了兩下手,紙片葉子似的翻飛,從夾縫裡抖出兩張傳單來,濃墨重彩,煞是惹眼。
骨頭被敲壞了腦袋,眼神就有些不好使,只能把傳單送在鼻尖下觀摩。粗曠而土氣的大紅紙,左上角斜了把黃鐮刀,鐮刀頭上一顆鏤空的星,右下角描著男人像,大背頭,一字胡,長方臉,兩眼由於竭力的正義凌然著,反顯露出小小的滑稽。在那人頭像與鐮刀之間,四方四正寫著幾句話。
“北山屍水,煉作紅絲絨,為異族人用。殘存氣體,催生數年大雪,滅我城邦。”
在傑洛夫斯基上將的地圖上,x星的構造極為簡單,當中一座四十八萬平方公里的孤島,四面環牆,陸地之外,便只有一片汪洋。那是一顆扁圓而渺小的行星,與地月勾成一個正三角,包裹在鉛灰的雲層之中,有如藍星球上脫落下來的死胎。
索城城外,水寒如冰。遙遠的海平面上,悄然浮起半座碟形潛艇,巨大的黑色鐵吸盤,冰冷的蛇甲,晾曬在牛乳般的月光下,卻遮不住裡頭的聲息。
萬籟俱寂之中,閘門洞開,射出一條烏黑髮亮的鋼橋,巨掌一般搭落在城牆腳上。
一輛摩托,打城邊灘塗飛速駛上鋼橋,仿若一隻落單的野獸,義無反顧的奔入無牙大口。
鋼橋縮回,閘門關閉,飽食之後潛艇緩緩沒入水底。海面上,只撲稜著三兩隻鷗鳥,張嘴捲舌,叫破一溜冰錐似的水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