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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心的恐怖使紅秀那高度緊張的神經,像拉滿弦的弓一樣隨時都會繃斷。她的精神絕望到了極點,而後又從極點徹底松馳下來。她已經筋疲力盡,手上鑽心的疼痛使她對周圍的一切看得淡漠了。一瞬間,她的那顆心彷彿經過了一個世紀的磨練,霎時她身上不再存有恐怖和驚異的字眼。她平靜地坐在溜子槽上,把疲憊的身子倚向冰涼的石壁。她想舒展一下痠疼的筋骨,想閉上眼睛陷入久遠的沉思。
人啊人,真是一個複雜的難以琢磨的怪物,剛才下井時興高采烈春風得意,一種莫大的愛情,使她的心情開闊得像一片晴朗的天空。那種單相思的巨大痛苦,此刻使她的情緒低落沮喪到了極點,使她產生了一種採掘的礦工們累極了時所產生的絕望念頭。
她一副出神的呆滯狀,悲哀地望著頭頂上的岩石,那種由於沮喪絕望相交織而發生了的變異心裡,盼望它傾刻之間脫落坍塌下來,把她紅秀砸死在岩石下邊,砸得一塌糊塗!後來,她又希望兩邊的石壁同時倒塌下來,像機器榨油軋豆餅那樣,把她緊緊地擠在一起。當然,無論如何不能饒恕了那個讓她詛咒的周川,讓他的結局和自己同一個樣子,同一個樣子擠在一起死在一起。
他們兩個活著既然不能相愛,死後兩個鬼魂一定要結合在一起。那時,她紅秀一定要像折磨張太那樣折磨二桿子周川,不然,她心裡無法釋放今天這口怨氣。
周川把溜子槽運到機車暢通的大巷裡,臉上雖然不動聲色,心裡卻一直掛念著被他扔在後邊的紅秀,唯恐她沒有井下經驗,而出現意料不到的麻煩。他撈起一根人高的槓子,每往前走幾步,抬頭朝頭上的頂板望一眼,不時躲開身子用棍子猛搗一下巷道頂端的二合皮。黑漆漆的一0九巷道,不時傳來二合皮岩石嘩嘩啦啦、轟轟隆隆脫落的響聲。他那高大魁偉的身軀,經過微山湖的風吹浪打,經過妖魔病魔和死神的折騰,再加上煤礦惡劣生活的鍛鍊,渾身上下的肌肉像鑄鐵一樣結實。他親自目睹和親自處理過傷亡事故,殘忍的場景沒有把他嚇倒,反而使他的膽子越變越大。他好像是故意地在紅秀面前炫耀他超人的膽量和蔑視一切險惡的勇氣,一要響聲一後,不等滾滾的煤塵完全消散,他就弓著腰背,用手扇著黑霧直往前鑽,彷彿災難和死神見了他都會退避三舍似的。
在周川走過的巷道里,留下的是揪心的恐懼。在紅秀眼裡,他不再是一個指揮有序事事嚴肅的礦長,完全是一個搏風斗浪的湖貓子,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二桿子。他內心裡潛在的粗野的本性,一絲不留,赤裸裸地全部暴露在紅秀的面前。
周川昂首挺胸走到紅秀身邊,站在那裡足足逗留了三十秒鐘,臉上掠過一絲莫名的笑意。這種夾帶著譏諷挖苦的笑意,像刀割一般深深地刻進紅秀的心裡。她和他的複雜目光,在兩盞明亮的礦燈下碰撞到一起。從對方那冷漠無情的目光裡,紅秀感到自己像一個弱小的獵物,政在被兇殘的猛獸盯視著。他以勝利者的傲慢神情居高臨下地俯瞰著她,好像在等她自己癱瘓下來束手被擒,然後得意地把她撕扯成碎片,再從容不迫地慢慢享用。
沒想到竟被自己所愛的人無緣無故地奚落和嘲弄,紅秀的胸膛頓時填滿了憤懣和絕望。她那張漂亮的臉被痛苦和悲憤漲得通紅,那雙被怒火燒紅的眼睛,以一種不甘被降服的仇恨目光盯望著周川。
最終,周川主動避開了對方那火辣辣的目光,心裡驟然泛起一種難以言說的愜意。人世上除了他周川,還有誰能忍心把一個發瘋愛著自己的漂亮女人,折磨到這種境地呢?他臉上顯現出經過壓抑而又無法控制的得意神色,聲音裡明顯地流露著無限的歡快:紅秀,下井榦活到底不如洗衣房省力吧?這些年我和張太他們就是這樣生活著,容易嗎?為人一生,要有一副慈善的心腸。你既然願意跟他過日子了,幹嗎不體貼不關心他呢,